“是为了一个荒诞的设想。”严怀德低笑一声,把烟头按在手腕上捻熄,李安民发现露出袖子外的皮肤上全是被烟头烫伤的疤痕,她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人有自虐倾向?她知道很多男人在失恋后会用烟头烫自己,以肉体上的疼痛麻痹心灵上的痛苦,他不会也是吧?
“爸,你是不是……很恨我妈?到现在还不能原谅她?”李安民小心翼翼地问,边说话边留意他的表情。
“是我用抚养你做借口,求她跟我结婚,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那你……是恨我吗?”
“是!如果不是为了生你,怀安也不会死!她明知道自己会死还坚持要保住你,因为你是她跟那个男人,跟叶兵的孩子!结果那混蛋该死的把你们母子丢下不管!他对不起怀安,他没资格做你的父亲,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你听到没有?我他妈不会把你交给那种男人!”严怀德把烟头砸在地上,刷的站起来,走到李安民面前,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大声咆哮。
叶兵04
李安民脸色苍白,又惊又怕地看着他,耳朵里被吼得嗡嗡作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严怀德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连忙松开手退了一步,李安民看他这模样,心里也挺不好受,只能说:“如……如果叶兵真是那种混蛋,就算他想认我,我也不会认他,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当你是我爸了,你不稀罕也没关系……”
严怀德揪住头发抓乱,双手捂在脸上摩挲,隔了很久他才疲倦地叹了口气:“不想看你不是因为讨厌你。”他伸手放在李安民的脸颊边悬停了一会儿,没有抚上去,又握紧拳头收了回来,把两只手都插进裤子口袋里,苦笑道:“你跟怀安长得太像了,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看久了,有时候……我怕我会分不清。”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刚出门就被守在外面的老海拦住询问,宋玉玲走了过来,跟他随便聊了几句,门就又被关上了。
李安民实在累得虚脱,见没人在,索性脱鞋上床,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李安民明知道自己不能松懈,炮筒还关在隔壁,她该多考虑一下目前的处境以及宋玉玲的动机,但是讯息量太大,全搅在脑袋里变成了一团浆糊,混乱的理不出头绪来。
以前总听奶奶说她跟她母亲很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严怀德才回避跟她见面,是怕触景伤情,那时还怀疑是奶奶在讲好听话安慰她,真从严怀德嘴里得到证实后却又高兴不起来,严怀德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看到她,想起的不仅是心爱的女人,还会想起那个心爱的女人把身心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严怀德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把秘密埋在心底,独自承受,压抑到今天才爆发。李安民想,就算他不说,宋玉玲也不会放他们甘休。而在撇清关系之后,严怀德还能说出愿意养她一辈子的话,就冲这句话,李安民觉得喊他一声“爸”值了。
对于叶兵这个人,李安民直觉认为中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她看过叶兵的照片,那人眼神很正直,不像是会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而且不都说儿子像老子吗?叶卫军那么负责一好男人,他爸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
她想,跟叶卫军真是兄妹也不错,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大哥带小妹的相处模式,前不久还可惜叶卫军不是她的亲哥哥,这回能成真不是好事吗?
李安民裹紧被子自我安慰,逼着自己往好的方面看,眼眶却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她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没有真实感,一切来得太快了,像一记晴空霹雳,毫无预示的劈下来,把她劈得七荤八素,总觉得一觉醒来也许什么都没发生——她依然睡在公寓六楼的阁楼上,下楼后看到叶卫军在厨房里忙碌,穿着围裙的高大身影令人心安,感情世界空白这么多年,好像就是特意为他空着。
原来那种遇对人的感受只是相同血脉之间的相互吸引?
李安民胸口发闷,闷到不能正常呼吸,她想叶卫军,她想马上就见到他!
这个晚上,她心跳失衡,睡得很不安稳,外面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惊醒,就这么睡睡醒醒地捱到天亮。仓库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李安民从浅梦中惊跳起来,出了一身汗,她坐在床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在哄闹声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当即掀开被子跳下床,才跑出门没几步就被严怀德拉住。
她看到叶卫军站在仓库前的旷地上,手里抓着把军刺,靴底还踩了把砍刀,三个小混混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哀嚎,显然刚才动过拳脚。老海和牌桌上那三人拿枪抵住叶卫军的脑袋,其他人全都围站旁边,有的拿刀具,有的拿削尖的钢管,形成一种流氓械斗的群殴场面。
李安民只见过猎枪,那四把枪跟猎枪相似,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叶卫军没敢再动,眼光在严怀德脸上一扫而过,看向李安民,问:“没事?”
李安民挣不开严怀德的手,只好点点头,发现叶卫军穿着不合时节的挡风外套,从脖子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脸上身上灰扑扑的,野地靴上糊满湿泥,很明显是火烧屁股赶过来的。
宋玉玲走出仓库,站在台阶上对叶卫军说:“小谢在里面,留了人特别关照他,你们的另一个朋友,是叫苗晴吧,我们的人这会儿正在她店里喝茶,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李安民心一跳,怪不得炮筒那么老实,原来是怕他们对苗晴出手。
叶卫军的脸色很难看,沉声问:“宋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玉玲没直接回答他,颇有兴致地开起玩笑:“你来得倒挺快,坐飞机来的吗?”
叶卫军说:“正好在这附近办事。”
宋玉玲抬了抬下巴,叫他把武器放下,老海用枪口顶住他的后脑,粗声粗气地喝道:“东西给我,这枪质量不好,手一抖就走火了!”
叶卫军听话地将军刺交给他,抬脚把砍刀往远处踢。
“很好,就这样,我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谈。”宋玉玲嘴上说的客气,却叫老海把叶卫军绑在靠背椅上。
叶卫军冷笑:“你这是谈话的态度吗?”
宋玉玲也笑,和颜悦色地说:“不好意思,这是给自己加份保险,你就忍忍吧。”说着拉开他的上衣拉链,“啧啧”两声,伸手摸了上去。
李安民看得难受,胸前一阵发热,叫道:“你干什么?别随便碰他!”
叶卫军随声附和:“叫你别碰我,听到没?”眼一瞪,抬起脚作势要踢上去。
宋玉玲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对严怀德说:“严先生,过来看。”
严怀德攥着李安民的手腕,带她一起走过去。宋玉玲把拉链拉到底,敞开叶卫军的外衣,他里面只穿了件背心,□的皮肤上全是溃疡似的创伤,李安民以前也看过这种伤,但这次更加严重,创面连成一片,有的地方还在出水,甚至流出浑黄的脓液。挡风外套内层是无纺布,跟消毒防护衣的材料一样,上面沾满了红红黄黄的血迹,散发出一股轻微腐烂的异味。
李安民蹲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