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她轻轻点头。
冰凉的银剪顺着裤腿,一直剪到膝盖以上。布料花朵一样绽开,露出一截若雪微凉、似瓷细腻的小腿,线条纤美笔直,比雪绸还要洁柔,柳砚青看不见它,林湘腿上的伤似一根刺,直扎进他眼中。
衣料和伤处粘在了一起,我待会儿会将它们分开,如果疼的话,言辞稍顿,往日,柳砚青会毫不犹豫补上一句林老板,请你暂且忍耐,因为眼前之人向来只懂忍耐,万事不对旁人声张。可今日,注视着格外脆弱的小姑娘,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另一种可能
毕竟,旁人这个字眼,在某些时刻,听着未免太刺耳。
如果疼的话,小湘,你一定要告诉我。他说。
像石子沉如池塘荡起的微波,她轻轻嗯了一声。
拿一块准备好的温热巾布敷在她膝上,柳砚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窝上环,自下而上固定住膝上的巾布,另一手在碗中沾了盐水来,并拢了指尖,往粘连处轻弹几下水珠,再将指腹寸寸于伤口上轻按。
巾布里的淡盐水慢慢浸透白绸,将底下的伤口蛰得微疼,林湘不由轻嘶一声,未及说什么,膝上的力道就变成蜻蜓点水的轻拂。
淡淡蛰意很快扩散,伴随着细密的痛感,与皮肉粘连着的布料被从腿上撕开,柳大夫开始为她上药、包扎伤口。
习惯了那点微弱的疼痛,肢体接触的酥痒阵阵自骨髓爬上,让昨日刚尝过男女之情的林湘全身不自在。
垂眸处理伤口的医者目光专注,手法不含一丝狎昵,光风霁月无比,然而,看着膝上挑了药膏细细涂抹的修长手指,林湘竟突兀忆起明月的指尖从脊骨抚落的颤栗滋味。
意识到想法太不尊重人,林湘猛摇脑袋。
一定是因为缺觉,她才连连看一样,将没有关连的事情瞎联系。林湘说服自己。
话说,连连看的规则是什么?
她开始在脑袋里玩连连看,没等连上几对,注意力就被近处那张脸庞引走了。
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低垂,半掩了那对总是很温和的瞳。离得近了,林湘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柳大夫双目的形状这样好看。
柳砚青正缠最后一圈绷带,意想不到的,几根纤细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很随意地拨弄。
长睫连扇数下,他不自然地仰首,却见小姑娘毫无距离感地冲他笑,左颊点着一个小小的酒窝。
柳大夫。
林湘唤他的名字,明明手上的动作那样轻挑暧昧,她的眼神却依然清凌凌的干净,语气中甚至透着新奇的赞赏:你的睫毛好长
微笑,婉言,从容地撤开身,对他而言做惯了的事此刻却显得艰难。唇舌微启,柳砚青说不出话来,只是继续僵仰着脸,任对方细细端详他的面庞。
白嫩的指从睫上落下来,一厘一厘,温柔地抚过他的眉梢眼尾,也拂过他骤起惊澜的心湖。
面具到底是面具,她会不会觉得指尖的肤质太粗糙?
四目相对,如士兵面临检阅,柳砚青直僵僵由她触摸,不知多长时间过去,终于,她呢喃细语:
好漂亮的眼睛。
漂、漂亮?
如梦初醒,柳砚青眨一下眼睛。
丝之色光彩灼然,时人谓之漂亮。
咀嚼着词义,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她头脑不甚清澈时的顽笑话而已,做不得真。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全然恢复冷静。
你栽了。
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脸,他对自己说。
然而,却能如何又能如何
以她的性格,决计不会丢下明月不管。
心知似今日这般亲近的机会再不会有,对视的眸光落向别处,将包扎的白布束了结,柳砚青平复了心中淡淡的愁绪,转开这个他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