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惠安愈发低沉的声音犹如蛊惑一般,不断敲击着徐邀不堪一击又摇摇欲坠的心脏。
“你忍心看你妈妈被各种费用开支透支得喘不过气来吗?你是不是曾亲眼见过你妈妈偷偷躲在昏暗中抹眼泪?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啊,还不知道得需要花多少钱呢,你就不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只蛆虫,在贪婪地吸取着你妈妈的血肉吗?”
穆惠安终于占据上风了,她颇为开心喜悦地盯着徐邀骤然惨白的面色,狠狠踩死并践踏着最后一根稻草:“你真的要……这么不孝吗?”
穆惠安每一句话的吐出,都像一柄无形的利箭,往他心口上死死蹂|躏并刺穿,深不可测。同时喷射出来的鲜血竟也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凉的,让他遍体生寒。
徐邀的胸膛不断起伏,在她最后“不孝”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仿佛就宛如一记重锤,给他迎面来了致命一击。
他猝不及防地捂住嘴,弯下腰不断咳嗽,最后甚至咳出了一口血沫!殷红的血迹渗透指缝,将白净的手一下子变得污浊起来。
穆惠安皱着眉头迅速倒退两步,以防被污血沾惹上了,她有点不耐烦了,耐性即将告罄:“如何?足够心动吧?要不考虑一下?”
“呵呵呵……”徐邀低低笑了几声,缓缓放下了手,嘴角溢出的血给他苍白的嘴唇染上了鲜红之色,无端生出了几分不符合他气质的狠戾与危险。
他抽了几张餐巾纸,不疾不徐地擦拭着指缝中的鲜血,掀开眼皮,冰凉又嫌恶的神色直直抵达穆惠安的眼底:“穆女士,要让您失望了,确实交易够丰厚,也足够令人心动,但是——并不需要考虑,我不答应。”
“你……”这和穆惠安预想的完全大相径庭,她瞠目结舌:“你不想治病了?你家可交付不了这么昂贵的医药费!”
话毕,恍然大悟了什么,她高傲又冷漠地说:“哦,我明白了,你是嫌钱给少了是吧,你想要更多对不对?最好能支撑你读完大学。虽然这属于敲诈勒索,但是我也不是不可以考……”
“穆女士,”徐邀面无表情,冷冷地打断了她,“别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龌龊,而且有这种思想的人,估计内心也不太干净,否则如何能滋生这种阴暗的想法?”
“你说什么?!”穆惠安勃然色变,猛地朝徐邀另一边未受伤的脸颊挥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徐邀乍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不断加重力道。
“我家是没钱,也确实无法承担这么昂贵的医药费,可是别人施舍给的钱,我也不会稀罕,”徐邀随意地将对方的手丢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算病死了,也不会接受嗟来之食。”
穆惠安冷笑一声:“行,你有骨气,倒是我之前小瞧你了,那我就……”她倏地压低了音量,仿佛魔鬼的低语,说着最恶毒的诅咒,“期待你的因病去世。”
徐邀的手指遽然战栗,眼睫也猛地一颤。
“砰”的一声,大门轰然关上,不速之客终于离开,不过狠毒阴险的话语依然久久不息,余音绕梁、言犹在耳。
徐邀将穆惠安未碰过一口的水倒入洗手台,他抬起眼,看向了镜子。
他面色依旧很憔悴,因此左颊上的巴掌印就显得额外清晰,以及唇上鲜艳的血色就像是颓靡腐败的玫瑰,预示着不详。
徐邀注视着镜子中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良久,眼圈渐渐红了。
他缓缓滑倒,跪在了地上,几分钟之前的铮铮傲骨骤然就被压塌折断了,只余脆弱。
他的音线哑了,一直在重复呢喃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对不起,你本来有一个可以解脱的机会的,但是被我亲手捏碎了。穆惠安说的没错,我是真的很不孝,我……太自私了。
穆惠安离开徐邀家后,驱车驶向了远恒医院。
解听免总算能拆纱布了,伤口也正在结痂中,总得来说是在慢慢恢复之中了。只是脱掉衣服的话,还是能看见一道道纵横盘虬在身上各个角落的红痕与伤口,很是惨不忍睹。
他想着,半个月都快过去了,强撑着也能回学校上课了,便琢磨着要不要出院,而这时,已经隔了十几天未曾见过的母子终于碰面了。
穆惠安踩着高跟鞋,双手抱臂,垂下眼睛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解听免,二人都一言不发,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穆惠安开口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和他分手,那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要么,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从此你和解家断绝关系,那以后公司更不会交到你手上,解家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解听免发出一声嗤笑,抬首望向穆惠安,淡淡道:“没稀罕过,”话毕,站起身来,将椅子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穿上:“我选第二种,不需要考虑。”
穆惠安居然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颇为平静地一点头:“行,既然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决定,那就希望……”
她倏地挑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话毕,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离开了医院。
挺直的脊背,不紧不慢的步履,甚至今日还化了精致淡雅的妆容,似乎胸有成竹,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穆惠安不是没有想过给解听免办理转学,但是她后来转念一想,何必呢?她明明有更好的处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