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马利带着我走过隧道口的栅门,来到外头的岩石间,亮烈的阳光令人目眩。
从水槽走过来这段短短的距离,是我毕生最痛苦的旅程,每一步就像是又挨了一记重击。我之前受的水刑,还有失血,以及愈来愈严重的发烧,全都化为一股洪水,冲走我残存的力气。我感觉到过去和现在融合为一了。
我靠在一颗大石头上,要库马利把游艇弄出隐藏处,开到突堤码头上。她离开我,朝一大片岩石后头的一个小海湾走去。我按下了最后一个号码,听到电话联机中。一接通后,立刻就有人接了。
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总统先生吗?”我尽力说。
“你是哪位?”一名男子回答,声音太年轻了,不可能是葛洛弗纳。
“我要……我要跟—”
“我听不见。请表明身份。”他听起来像个海军陆战队。
我虚弱得远超过自己所能想象,身心已经严重损伤,但我知道怎么回事。我用的是库马利的手机,白宫通信系统侦测出这通电话是来自一个完全不明的来源。当然,我打的是总统的专线电话,但除非他们知道打来的人是谁,否则不会帮我接过去。于是电话被转到一个位于科罗拉多山区间的高等安全通信中心,里头有一千八百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和技师,我对话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请表明身份。”那个海军陆战队通信兵又说了一次。
“我的名字是史考—”但我知道说这个不对,名字根本没有意义。站在炙热的太阳下,我的眼睛发痛,感觉灵魂逐渐飘离肉身。仿佛飘到高高的地方,往下看着我自己。
“我听不到,”那个通信官说。“请重复。”
我几乎没听进去。我看着那个希腊老头挥着石锤,听到脑中有人尖叫,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沙滩上唯一的声响,就是驶近的船所发出的引擎声,以及零星海鸥在头上打转的叫声。
“‘朝圣者’。”我勉强说。至少我想我说出来了,但我无法确定—或许我只是在心里讲。
“我听不到,请重复。”
静默中,我看到一个唐氏综合征小男孩跑过沙滩,跳进他父亲的怀中。
“你还在吗?请再说一遍。”那个通信官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是……‘朝圣者’。”我说。
那个通信官听到了。过去一个月来,每个海军陆战队的值班人员一开始当班,都会被再三提醒一件事:只要一听到这个化名,就必须最优先处理。那个通信官现在听到了。
“你还在吗?!请稍等,先生。请稍等,‘朝圣者’!”
他在键盘上迅速输入一连串指令,通知一批必须立即告知的官员—“朝圣者”还活着;“朝圣者”联络了;“朝圣者”出现了。
这个通知名单上的第一个,就是坐在白宫一个小办公室里的国家安全局值勤官。当时很晚了,东部时间刚过凌晨四点,他接起电话,听到一个不认识的声音说:“请转给总统先生。是‘朝圣者’。”
即使那个值勤官很确定总统睡觉了,但他之前得到的指示很清楚,于是他立刻把电话转接到总统的卧室。
不过葛洛弗纳根本没睡:在至少十二个小时前,“低语死神”就打电话告诉他关于布瑞德利所传来的乐观消息。这会儿电话响起时,总统正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望着窗外华盛顿的灯火,但视而不见。他抓起电话,那个值勤官吓了一跳,他以为电话还要多响几声才会有人接的。葛洛弗纳听着那值勤官结巴说着话。
“什么事?”总统厉声道,急着想问清楚。
“是‘朝圣者’,”那个值勤官最后终于说。他听到葛洛弗纳喃喃地说了些话,声音听起来像是“亲爱的上帝啊”,但他不能确定。总统干吗祈祷呢?
“你在吗,‘朝圣者’?”我听到葛洛弗纳明确无误的声音,尽管线路听起来空荡而陌生。在我破裂的心中,我明白他们正在科罗拉多解译这通电话。
“一万剂。”我用气音说。
“一万剂?!”总统无法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已经运到了,”我说,“他是利用我们的医生—大概几个小时内就会开始了。”
离开了那个水槽之后,在某个阶段,我过往的训练一定是开始发挥了作用,于是我不自觉地开始在心中排练我必须说的话。我的喉咙灼痛,好想喝水,但我立刻抛开这个念头,生怕又会引起呕吐反射。我设法保持专注。
“从凯隆。”我说,声音愈来愈小。
“再说一次。”总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