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10月14日)
在不眠的我不眠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再次在医院里醒来。
出乎意外的剧情是,在我在医院里醒来一个多月之后,我会再再次还是在医院里醒来。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月,我两次在医院里醒来。
先说第一次吧,那是8月7日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回我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跟我的人一起醒来的,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处在一种剧烈的疼痛中。之前我就有一种心绞痛的状态,感觉现在我的心扩大了许多倍,这个大了许多倍的心在绞痛之中,让我整个胸部连同腹部都抽搐着。
可是我的脑子似乎恢复了一些思维能力,包括我的视力。
我渐渐地看清了眼前这个娇小的淡黄色的身影。这个身影变成了穿着淡黄色工作服的身体。
我说:梅根?怎么又是你?
梅根看着我的眼光很复杂。这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复杂,里面增加了一些说不出的元素。里面甚至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元素。我相信我的视力和感觉。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
她没有回答我。
一个男声说:怎么了?点滴都滴完了,还不换?要出事的。
她说:好的,瓦西里。
她说的这个瓦西里,其实我是见过的,上次我住在医院里时就见过。他是我的主管医生,一个年轻的阳光的医生。
给我换完点滴,她就走了出去。我看见瓦西里医生看着她的背影的眼光里也有一种复杂。那是另一种复杂,接近于男女之间那种。我有心来想这样的状态,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瓦西里医生说:波历哈特先生,你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我说:我记得我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对吗?
他说:是的,两刀。其中一刀擦着你的心脏而过,你流了很多血。
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说:你昏睡了三天。
我想起来了。我惊讶地发现我又有了回忆和思考的能力。
那天,我走在食堂里,昏昏沉沉的,一如既往的。我走在许多人中间,我记得我还端着盘子,里面放了午餐的一些东西,还有一瓶酸奶。
我感觉我的身体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进去,而且同时有几个尖锐的东西进去。我回过头去。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把头转过去,就感觉到一种疼痛,跟我那些天的心绞痛紧挨着的疼痛,非常的疼痛。我手里的盘子滑了出去。在我倒下的瞬间,我听到许多人的惊呼声。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有人在我的身后捅刀子。
当时周围有很多人。
我说:是谁?
瓦西里医生说:不知道。你觉得你做过什么事情吗?我是说,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
我很惊讶他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尤其是,他是一个医生。
可是他的话捅到了我的心的深处。我说:对不起人?我当然对不起人了。我太对不起人了,很多人我都对不起。对不起!
瓦西里医生说:我只是医生。不管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病人。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明白吗?
他的话有一种内在的自相矛盾。
可我只是说:明白。
其实我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我的脑子里终于出现了许多景像。我真的对不起人。我对不起海浪,娜拉,若雪,如果不是我在半湾大酒店后面拐了那个凹入的花园,如果不是我率先推开并走进那堵透出光来的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想起来的还有,推开那堵墙的其实是娜拉。可是走到凹入的后花园里去的,走在前面的,真的是我。
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我的脑袋又疼了。在身体大面积的疼痛中,脑袋以它的疼痛再次阻止了我去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