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在脚边挑了几张枯叶,拿着包上带血的弹头一并铜板弃于地上。我数着数:这是狙击手来的第六天,一天一枪,一枪一命。我想着六是个吉利数字,心里默念,“后生可畏。”
走近尸体,想拿回那包还未拆封的烟:小本生意,我从不亏空。耳朵却捕捉到了子弹上膛的声响,余光瞥见身后日光陨落的天色里一个年轻人长身玉立的军绿色身影和他扳机上渐渐弯曲的食指。
“我拿烟。”在手指弯曲程度加重的一刻我出手重击他握枪的手腕,再反手一抓,手指灵活地拆开那杆骄傲的枪:斯普林菲尔德M1903,极先进的枪,我那时没有。从尸体渐渐僵硬的手中抽出烟盒,借着尚干净的西装衣袖擦了身上溅着的血迹,“开枪稍慢,左偏一公分,血溅得太大。”
“你是谁?”一句话的当儿,年轻人重组了枪,枪口对准我。
“好枪。”暮色里枪杆闪着锐利的寒光,我顿了顿,“枪法……也好。”
“你是谁?”重问一遍,年轻人眼眸鹰隼般的光芒在我手指的茧子上定格,“老枪?”
“曾经。”我蠕动双唇,将烟放回盒子,才发现那上面也沾了血。
“带血,卖不动。”年轻人掏钱轻放进木盒,拿起那包带血的烟,拆开,递我一根,彼此点上,“我叫你什么?”
“别人都叫我阿福,代号而已,你随意。”我呼出一口烟,看它消散在血色里。
“阿福……”年轻人玩味,伸出右手,“沈书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华。比试如何?”
……
“你赢了。”拿烟头敬了敬墙上挂着的沾满灰尘的枪:斯普林菲尔德M1903。取下擦净,窗外风起云涌,枪杆在暗夜里闪着锐利的寒光。枪是狙击手的命,生死命定,逃不逃开,都不得解脱,我信命,我不逃,“枪收下,前线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的设定是阿福死了,沈民安是他收养的孩子。总觉得石头经过了这些事,肯定也有成熟的一天。
在那片也许从未有人类踏进过的地域蛰伏,植被茂密,昏天暗地,危险重重。小队在隐蔽的地方驻扎待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除了一个人——沈民安,这唯一一个和师父有直接关联的人总在打乱我的计划。
队伍出发那天清晨,我再次见到了雷爷和上官姐姐,忽然就记起去苏联学习那天和他们道别的场景。那天的秋霜也很重,我在师父坟前磕了头,然后离开。岁月如梭,今天的秋霜落上他们斑白的双鬓,也落上我不再年轻的脸颊。
“不用查了!”号角吹过三遍,还差一人。刚要排查,耳朵里就刺进这个声音。
“去哪儿了?为什么不遵守纪律?”我严厉责问。师父教过,一支队伍最重要的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祭拜父母。”曙光里走出个青年,一字一句满是戾气,“你没资格跟我谈纪律。”
“叫什么?”我忍住怒意。师父教过,言语不敬定有原因,需忍让三分。
“沈民安。”三个字清晰决绝。
“……归队!”心头一颤,吐字便不再利落。师父说过,不想这个孩子再拿枪,却不想他还是来了,像宿命,他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一路行军,专车接送,很快就到边境。十万大山,车过不去,只能脚走。年轻队员一天下来总叫苦连天,我细细观察,只沈民安一人不多话,这点像极了师父。沈民安并非师父亲生,这般像师父想来是雷爷从小教的缘故,而师父说过,在苦难面前不抱怨的人必能成大器。
在山里我们遇见了装备精良的贩毒组织,他们在拷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队员们个个怒气上涌,我却下了令不许多管闲事,因为师父教过,军令在身,不可节外生枝。然而夜里就被枪声惊醒,有人来报沈民安摸去救人了。
顾不得穿衣,拿上枪便冲了出去。追到枪声响起的地方,夜里暴雨,电闪雷鸣,照亮满地毒贩的尸骸,沈民安和救下的少年都倒在血泊里。我差点以为要像当年的雨夜送走师父一样送走沈民安,所幸他们都只是受伤,很快就苏醒了。我们知道那少年叫小军,是被拐过境来的,无家可归。
“石队长,你就收下我吧。”这已是小军第三次跪求我收他做徒弟,带他上前线。
“不行。”我断然拒绝,就像当年师父拒绝我一样。“狙击手少有善终,拿起枪就选择了死,石头不值得”,这句无奈的话写在师父拒绝我那天的日记上。那年雷爷含着泪念给我听,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石队长,我真得什么也不怕,连死都不怕。”小军长跪不起,惹得队员都围了过来。
“不是你怕,是他怕。”沈民安独坐角落,飘来一句,“他怕你喊他声师父,把他喊死了。”
我不再说话,拿了枪,独自离开。我做不到让沈民安不恨我,我也知道雷爷心里对我一定不痛快的,毕竟我害死了他所有的兄弟。这便是我从苏联回来为什么一直不去找他的原因——我没脸见那些人,最没脸见的还是师父和师娘。
我从不知道师娘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现在想来若她真想杀我,我早不知死多少次了,可在日本人面前竟还是她暴露自己,换回我一命。她是该恨我恨到对着师父的枪口还要杀我,若那次我不违反纪律跟去团城,她和师父一定能白头偕老的,大家也一定都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