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也许你我力如蚍蜉,不能撼天,不如,做一只震天惊天的蚍蜉如何?”
震天惊天?上官自呆若木雕。
向来,天界神仙转世历尘,会一生行善,积累福德。而这其中,若有人错念为恶,便会成魔,为祸万方;而地府冥神,如在阳寿未尽前,执意为恶,便会化作世世恶人,且代代能寿终正寝,长命不辍,因为地府没有敢勾其魂索其魄的使者!
三百年前,阎殿笔吏入世为凡,一日做工返家,却见心爱娘子遭人奸辱致死。他大悲大痛之下,磨刀提油,赶至了那镇上员外的府邸,正听那门口守卫嘻笑他娘子惨叫声如何怡人蚀骨。他即将一桶煤油泼于那高墙四围,在火光冲天中,守在大门,见一杀一,见二杀双,当日的员外府,鸡犬未留,妇孺不存!而那个对他娘子施辱的员外,更让他剖心挖腹,痛叫三日,直至血尽而亡……那人兹此,占山为寇,十年后,成了朝廷大军也不敢缉拿的恶匪!且代代为恶,世世种祸,并因年永寿长,更种下恶果累累繁多,血海冤气,天地皆惊!
上官自若不寒而栗,若阎觐一心执此,又会如何?
“阎觐,你去哪里?”他醒过神来,唯见背影一道。
“带笑儿去见忘忘。”
“阎觐,你莫要为恶——”
“我决定的事,有谁能改?”
“你不怕你此语已惊天?你不怕界来人拘押你的魂魄?”他追去,喊道。
“哈,”阎觐扯笑,“你以为这自以为是的天,会当真关爱苍生,防患未然?如没有人制下灾祸,天界哪来良机施展?真若如此,这尘间还有谁敬天?他们所享的香火又找谁寻找谁捐?灾祸连年,民不聊生时,享受香火供奉的天界者高处云端,尚能对那些死状凄惨者摇头道,命定劫数,怪得谁来。这样的天,你倚望未免过高!”
明知他歪理一通,上官自若竟无从辨驳,只得道:“你不能因了忘忘,便怪天怨天,阎觐……”
他再多语言,也不能唤回阎觐此时已逞狂乱的心志。他忽有所觉,若阎觐为恶,必然成魔,届时造成的杀戳,将远超那十世恶人的恶果!
天……不,叫‘天’无用……当下,他该做些什么?
第四卷 第十二章(中)
在轩辕家解药及上官用针之下,丫头每日有几个时辰的清醒。阎觐带笑儿来看她,许是母子连心的天性使然,虽两岁不到顽性已抬头的笑儿一见了丫头,即两手张着要抱。而明明尚是丫头的忘忘,口中大叫着“娃娃”,抱着小小胖肉娃哭成泪人儿。阎觐怀揽这世上最疼最爱的两人,默然无语。
上官自若旁观这一家三口的互动,心海翻腾得更加急剧。
“上官,若当我是兄弟,我与阎觐之间,你应袖手旁观,谁也不帮。”
轩辕言犹在耳,上官自若却无法置心事外。若当时他少了几分贪玩心态,在察知忘忘变成憨痴丫头之初,便为她恢复神智,便不会有眼下这等事。一念之差,竟将事情错乱至此,唉,如何是好?最佳的上上之策,是要忘忘自己做出选择。她在变成丫头前,定是已然对阎觐动了情动了念的罢?否则以她对明老太君的情感,不会执意结束明家姻缘。而时下她的体质,偏偏无法服下蚀心草真正清醒。一切种种,要归于造化弄人?还是天意难违?
“忘忘,今后且不管情形如何演变,我会让你每隔一段时日都会见着笑儿。”阎觐轻抚小人儿失却了鲜花般色泽的苍白唇瓣,在上面轻轻一啄,“睡罢,你不能耗得太久。”抬指,点在她“睡穴”,牵过锦被笼其娇小身躯。
排闼入内的轩辕翰宇正将这一幕放进眼中。
阎觐回身,两个男人目目相对,眼底各有骇芒耀灼。
“轩辕翰宇,随我出来。”阎觐将儿子小胖肉身向上官自若臂弯一塞,径自就步旋去。
轩辕翰宇望向在上官怀里不哭不闹只将一对眸儿盯紧了他的娃娃,问道:“这是他的儿子?”嗯,这双眸儿与丫头是毫无二致呢。
上官自若颔首。
轩辕翰宇唇角微勾:“阎觐何时,竟做起慈父来了?”看方才那情状,阎堡主似乎颇享受为父之乐。
“我劝你,轩辕,你最好莫动笑儿的念头,那后果绝不是你轩辕家能负得起的。”上官自若沉声道。
轩辕翰宇扬眉,“这么说,如若我真有了那念头,咱们十几年兄弟也便也做不成了?”
“的确。”
轩辕翰宇失笑道:“上官你多虑了。这小子我不感兴趣,动他做什么?”只是好奇这小子竟能使阎觐化身慈父而已。
“那便好。”
轩辕翰宇瞥一眼好友紧郁面色,目内精芒一动,将手中药匣递他掌上,“这是丫头今日的药份,你喂她服下罢。”转身赴阎堡主的约去也。
上官自若左手笑儿,右手药匣,他突觉好笑,原来,他竟是如此尴尬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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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王府,一片花开正秾的桃林。
阎觐目视那朵朵桃花,片片娇瓣,神思悠长,飞到与小人儿初见时。那时的她,新鲜粉嫩,就似桃苞未绽;快活自在,尤如野间春风。细细忖析,自那时的第一眼,那小人儿即在他心田种下桃籽了罢?枉他自诩聪明,听不见桃籽节节发芽之声,浪费了阎堡内的三年。再见时,小人儿已长大,娇美俏丽,光华可耀惭这枝头秾桃,他听见埋藏日久的种籽抽长声,但愚蠢的他,尚将那异样归类为见美心喜,追求的手段何等拙劣,使小人儿纵算委身给他,也将心门紧闭。最愚蠢的啊,他竟然会迫他委身他人……他怎听不见那当下翻涌在自己心臆内的强烈揪扯巨响?他怎听不见?这一生一世,那个憾恨必如刀箭,忆及时痛不可当,不忆时仍割他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