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怔住。与谢听舞和荀珍这一段接触下来,他的心中早把二人当作来日要成就的模样。
他想得很深,他觉得谢听舞很好,荀珍也很好。如果要选择成为他们其中一个人,他更想成为荀珍那样的人。
因为谢听舞情绪变化很少,他好似全不把人间当回事。他游戏江湖之中,又带凛凛侠气,嬉笑之间,万事寻常。
百晓生觉得这样的人,活着一定很累。
而百晓生从记事起,就是累的。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成为了他记忆中的全部。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累极了,所以他以后要么死了,要么不再这样累。
百晓生的累虽然和谢听舞的不一样,但总归都是累。
百晓生希望自己像荀珍那样,他觉得荀珍是一个快意恩仇,从不拖延恩怨的人。这样的人本不适合活着,可他偏偏活得比谁都好。
至少比他见过的人活得都好,至少百晓生是这么觉得的。
百晓生想得更远了,他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
荀珍坐在他对面,静静的览卷。谢听舞坐在了车厢首位,闭目养神。
自己只能时不时看着二人,他觉得气氛似乎很尴尬,他一直在想说些什么,想了千百句,可他都不敢言语。后来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赶路也挺好。
荀珍览卷有乏,长指挑帘观景。百晓生不由盯住了荀珍,似是枯燥之中终于有了新的动静,是一件很值得在意的事情。
观景之间,马车路过了一群彪形大汉之间。
寒冬之际,他们披了毛裘,袒露半边胸膛,各个手握长鞭酒袋,腰胯弯刀,散发勒马,言语之中或有污秽乐趣,粗犷大笑不止,俨然郊野山匪习气。
荀珍却不理会,自顾挑帘赏景。
也有大汉见荀珍雾月清秀,又起大笑之声,道:“这马车里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擦粉贴眉的,乍一看还是是个娘们,再看这胸前也没有二两肉挂着。哪个兄弟帮我上车去拉开看看有没有肉啊!?”说罢,又是哈哈一笑。又听咕噜一声,想是灌了一口酒。
其余大汉更是附和大笑。
百晓生本已皱眉,见荀珍眼中更是冰冷如铁,森然恐怖。
他平日见的荀珍,无时不是一派雅致君子模样。此时却见荀珍眼底阴鸷之色寒如刀锋,不禁额头渗出冷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竟连呼吸都变时断时续。
他紧盯着荀珍,正等他下一步动作。却见右侧光影一闪,百晓生连惊呼都来不及。再看时,见谢听舞已起身,半个身子挡在荀珍身前,右手却伸至窗口,手指捻住。
百晓生看谢听舞的动作像骤起抓物,却不知抓住了什么。他压根没看到什么东西出现。
只见谢听舞叹了口气,道:“不必这样吧。”
说着,撤回身体坐下,将手指捻住之物放在桌上。
百晓生看准,才知是根银针。针尖上又见紫气青芒,百晓生知道这是剧毒,却不是常规那些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样的毒更多时候会用在报复仇敌,折磨囚犯上。因为这样的毒都是慢性的,又区别是常规的慢性。它不瞬间致死,却一进体内,便要让人时时痛楚万分,不致死却生不如死。中这种毒的人,通常都是选择自尽的。
报仇的最佳方式,大多时候应该就是让仇家受尽折磨后,自尽谢罪罢。
百晓生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他现在脑中是空白的。他没有看见谢听舞是何时出手的,这很正常,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荀珍身上。
但他却也没看见荀珍何时出手。荀珍的右手始终挑帘,左手始终放在大腿之上。百晓生向自己保证,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恍惚,他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他无论怎么想,就是没有荀珍出手的画面。
他甚至都放弃想这些,他在想这根针就这样直直射出去,要怎么掉头向后去杀人。
他知道这根银针如果没被谢听舞拦住,后面一定会死人,因为这根银针是荀珍射出的。后面一定会死人,那银针也就一定是奔着杀人去的。
百晓生还在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方向。
荀珍眼中冰冷未散,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玉瓶,冷冷将瓶中粉末洒在桌上。
百晓生回神又疑,见粉末覆盖之处,忽冒紫气,瞬间化白。再看桌面,却是由紫转为正常黑色。
百晓生见状瞳孔猛缩,这毒竟连死物都能渗透。谢听舞那一拦,恐怕在一瞬之间也避开了针上之毒。
荀珍冷冷道:“你何必管。”
谢听舞道:“他们只是说的多了些,若是打几下,教训几下,也就可以了,何必用这玩意。你这毒恐怕沾了就中,附在表皮上不退,别人再去碰他,就又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