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远走到城墙前,接过随从递上的状书当众宣告。
“李侍郎儿媳齐氏遇害一案,经刑部连夜追查已抓获真凶。犯人钟朔案发前曾当街调戏齐氏,有撷芳楼花娘作为人证。齐氏反抗摆脱后,钟朔尾随潜入李府将其杀害,逃跑时遗落凶器在现场,罪证确凿,实不可赦!”
“死者齐氏恪守妇道并无过错,钟朔手段残忍罪大恶极,本案已呈报都察院按律处斩。”罗志远犹豫地看了眼裴砚舟,“若有疑议,日后将移交大理寺复查。”
这句话像往油锅里浇把火,愤怒的人群立马沸腾了。
“杀人偿命,钟朔就是凶手,大理寺还有什么好查的,快把他斩了告慰齐氏亡魂!”
“凶手一日不死,齐氏就一日不瞑目,她三更半夜跑出来喊冤,闹得家家户户都不安生……”
城墙下吼声喧嚣,裴砚舟若无其事端坐于太师椅,拿起宋主簿借他的水晶叆叇察看四周。
“本官见过擂台上的钟朔,意气风发,大有可为,不想今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对啊,前途无量的好儿郎自毁前程,究竟是天生邪骨还是被冤枉的?
吉祥看向人群里那辆囚车,车顶堆满面糊菜叶烂鞋底,碗口粗的栅栏画上个“死”字。
栅笼里灰蒙蒙的影子一动不动,已然俯首认罪。
他脖子套着盘头枷,手脚铐上铁镣,囚衣是新换的,头发整齐梳理过,脸色暗黄也算干净,像是为游街特意捯饬过。
奇怪,他都快死了还有心情打扮?
“小祥子,你的眼力也不过如此,这么久都没看出破绽。”
吉祥听出裴砚舟激她呢,阴阳怪气:“我这是雕虫小技,大人有本事自己看。”
“敢不敢比谁的眼力好,你要是赢了,本官重重有赏。”
“我有吃有住,什么都不缺呢。”
“赏钱都不要吗?”裴砚舟不用看都知道,她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钟朔在狱中身受重伤,表面验不出伤痕,你每验出一处,本官赏一贯钱。”
魏平补充道:“够吃一百笼肉包子。”
吉祥疯狂心动:“成交,你不许赖账!”
她屏息凝神,晶莹杏眸里赤芒闪烁。
囚车周围的光尘缓慢飘落,之前忽略的细微之处纤毫毕现。
她看过街头形形色色的人,老弱妇孺姿态皆有不同,钟朔生得膀大腰圆,体格比寻常人强壮,就算被囚禁多日也不该精气全无。
原以为他那是负疚认罪,实则人都没有意识了,怕是被下了药昏迷不醒。
“我看到了,他耳朵眼里有血丝,密密麻麻像蜘蛛网……”
裴砚舟眸光深沉:“汗巾包裹榔头击打耳部,致人失聪却不易察觉,继续。”
“还有他脖子上有两个出血点,针尖大小……”
裴砚舟拧眉思忖:“在喉结位置吗?”
“就这儿。”吉祥比划下自己的咽喉,裴砚舟看一眼冷声道:“烧红的琴弦刺穿喉咙,使人暂时失声,伤口愈合后无从查验。”
“刑部牢吏太恶毒了,钟朔又跑不掉,这样挖空心思防备谁呢?”
“怕他当众喊冤,防备本官。”裴砚舟浅笑置之,施施然走向雉堞城墙,懒得搭理满眼戒备的罗志远。
魏平跟上去,娴熟地拿起铜喇叭喊话:“肃静!廷尉大人亲临办案,绝不姑息养奸,也不会错杀无辜,有冤伸冤为时未晚……”
喊完话,他躬身将铜喇叭递给大人。
裴砚舟这回却没接,他感觉体内中气浑厚,升腾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众人砸菜叶砸得手疼,囚车里听不见半点动静,也不知杀人犯死了没有。
他们纳闷看向这位大人物,都寻思还有谁要伸冤?谋害齐氏的凶犯都认罪了,多此一举啊。
裴砚舟负手立于城楼上,眉清目朗若皓月,身姿挺拔如松竹,生就正气凛然好相貌。
“李侍郎儿媳齐氏帮扶乡邻,仁惠宽厚,如此贤媳惨遭毒手不幸殒命,好人不得善终,莫是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