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洲在东澜都城待了十天,十天后代表大梁与东澜签下了和谈文书,并就互相通商的事宜进行了商议。
白日里谢云洲和使团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在驿馆,而目前来看,谢云洲并没有要薛刃做什么事的意思,于是每日驿馆里就只有薛刃一人无所事事。
午后谢云洲回驿馆时,看到薛刃正在百无聊赖地用弓箭射落叶玩。
这把弓是从韩晖那里要来的,军中之物材质厚重,掂在手里很有些重量,但薛刃却拿得毫不费劲,搭上箭镞对着院中那棵风一吹就簌簌落叶的树射去,树叶还在半空中飘着,箭镞已先一步飞来,穿透脆弱的叶片将其钉在地上。
谢云洲打眼一瞧,地上、树干上有好几支插着的箭,箭头上都有一片被射穿的落叶,竟是例无虚发。
箭镞只有七八支,薛刃嗖嗖几下就射完了,他大概是真的无聊,又去把每支箭都收回来,搭在弓上再射一轮。
塞外四国曾经都是在马背上生存的部落,族人俱精于骑射,北燕更是一度要求男子自八岁起就要学骑射,各州县还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组办学馆教学,这律例虽在文帝登基后被废,但无论官宦之家还是普通百姓,都仍然习惯于从小教家中男孩勤学骑射。
看薛刃射箭时娴熟的姿势与狠厉的力道,谢云洲便知他也是从小练起,平时练习如家常便饭,看这动作似乎还有几分军旅中出来的架势。
谢云洲躲在远处静静看了半晌才吩咐薛含推他上前,薛刃听到声音便放下了弓箭,回头对他随意行了一礼:“主上。”
自从那晚谢云洲问他伤还疼不疼之后,薛刃突然地就对他恭敬了许多,从初见时就不知掩盖的桀骜以及对他们这行人不太待见的冷漠也散去了大半,眼神都变得温顺了。
谢云洲如何看不出来他之前虽然跟着自己走了,但心里其实并没下定决心要留在自己身边,一直在纠结思虑,只是不知道那一晚他是怎么就作出了选择——即使意志还不够坚决,却也有了初步的打算,具体就表现为希望与自己拉近关系。
只是薛刃很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对什么人乖顺过,也不太懂如何才算是讨好别人,能收敛那一身的野性已是很不容易,别的实在不得章法。
对着他谢云洲也只是乖乖叫一声“主上”,但其实连行礼都还是一副随性的样子,根本没把自己当他下属。
有些事要慢慢来,一把好的剑刃也要慢慢磨,谢云洲并不着急,对着他如常淡笑道:“射箭的准头很不错,看你动作间似有军旅之气,在军营混过?”
薛刃被他问得顿了一顿,把箭镞一一收好放进箭筒内,道:“父亲曾从过军,小时候也跟他去过军营,后来他因战事积了不少伤病,去年开始身体慢慢不好了。”
谢云洲记得他说是父亲病重后去边境谋生才被北黎人抓走的,问道:“家里没别的人了?”
“还有。”薛刃冷淡地说,“但关系不好。”
宁愿留在异族人身边也不想回家去,而家里人似乎也对他毫不关心,他也认定不会有人来寻他,这关系应是形同陌路。
“那你父亲对你挺好的?”谢云洲又问。
“就那样吧。”薛刃神情未变,一脸阴沉,“我和家里人关系都不好。”
倒也是,父亲重病在床但他似乎也没有急着回去看看的想法,提起时也没有担心之意,这怕不是有什么仇。
与家里走到决裂的地步多半是有苦衷,或者曾发生过一些痛苦之事,谢云洲也不打算挑起小孩儿的伤心事,只说道:“有亲人还是要珍惜。”
薛刃看他一眼,想起传闻里谢云洲从小是被一个老住持收养在寺庙长大的孤儿,二十余年都没见到过一个亲人,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会用刀剑吗?”谢云洲神态自若地又问他,“或者别的兵器?”
“刀剑都会一点。”薛刃道,“刀用得顺一点,我们不常用剑,那是你们汉人的兵器。”
谢云洲回头对薛含道:“去给他找把刀,你跟他过两招。”
薛含应是,去问韩晖要了一把马刀,应是关外异族常用的兵器,丢给薛刃,自己拔出剑来,道:“我点到为止,但你自己小心,受伤了别来找我哭啊。”
薛刃不出所料又被气得咬牙,提着刀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对着薛含身前斜切下来,刀刃挥出呼呼的风声,薛含不慌不忙地退后一步,提剑格挡,再抢占主动,剑锋直直刺来,几乎只能看见一点残影。
说是点到为止,薛含还真是说到做到,每一次剑尖停留的位置都离薛刃的身体较远,与宽背窄刃的马刀也总是一触即分。
薛含平日里性子活泼,薛刃没想到他的剑术居然霸道而狠辣,招招都直取人的致命之处,动作也迅捷无比,往往还角度刁钻。薛刃眼疾手快抬刀挡住这冲着封喉而来的剑招,在薛含撤剑之前猛地将刀刃往前一递,再重重下压,与薛含拼起了力气。
“小孩儿你挺有劲儿啊!”薛含早看出来薛刃其实没怎么学过正经的刀法,他的打法野蛮而直接,可能大多是他自己跟别人瞎比划学出来的,但这力气却着实不小,薛含几次用上真力气想把马刀掀开来居然都没成功。
“我能拉开两石重弓,你能吗?”薛刃还记着他前面的挑衅,冷哼一声,“猜你也不能。”
“算了,我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薛含不擅长与人拼力气,直觉这样下去可能要丢脸,当即用了个巧劲把剑抽了出来,退开几步又故意气薛刃,“你应该没跟固定的人学过怎么用刀吧?你这打法也太原始了,当砍野兽呢?”
薛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