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宝玉向林黛玉说道:“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パ,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esp;&esp;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宝玉笑道:“太太不知道这原故宝姐姐先在家里住着,那薛大哥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况如今在里头住着呢,自然是越发不知道了&esp;&esp;林妹妹才在背后羞我,打谅我撒谎呢。”正说着,只见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林黛玉去吃饭&esp;&esp;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宝玉道:“我今儿还跟着太太吃罢&esp;&esp;王夫人道:“罢,罢,我今儿吃斋,你正经吃你的去罢。”宝玉道:“我也跟着吃斋。”说着便叫那丫头去罢,自己先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宝钗等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由他去罢。”宝钗因笑道:“你正经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姑娘走一趟,他心里打紧的不自在呢。”宝玉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esp;&esp;一时吃过饭,宝玉一则怕贾母记挂,二则也记挂着林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什么?吃饭吃茶也是这么忙碌碌的。”宝钗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林妹妹去罢,&esp;&esp;叫他在这里胡羼些什么。”宝玉吃了茶,便出来,一直往西院来&esp;&esp;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esp;&esp;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的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进来到了屋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esp;&esp;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什么?又不是帐,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凤姐儿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宝玉听说只得写了凤姐一面收起,一面笑道:“还有句话告诉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要叫了来使唤,&esp;&esp;明儿我再替你挑几个,可使得?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欢谁,&esp;&esp;只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他去了。”宝玉道:“只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儿道:“你回来,我还有一句话呢。”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回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的?&esp;&esp;宝玉笑道:“也没什么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妹妹在那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
&esp;&esp;宝玉进来,&esp;&esp;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esp;&esp;宝玉走进来笑道:“哦,这是作什么呢?才吃了饭,这么空着头,一会子又头疼了&esp;&esp;黛玉并不理,只管裁他的有一个丫头说道:“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再熨他一熨。”黛玉便把剪子一撂,说道:“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宝玉听了,只是纳闷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和贾母说了一回话宝钗也进来问:“林妹妹作什么呢?因见林黛玉裁剪,因笑道:“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esp;&esp;宝钗笑道:“我告诉你个笑话儿,才刚为那个药,我说了个不知道,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esp;&esp;林黛玉道:“理他呢,过会子就好了。”宝玉向宝钗道:“老太太要抹骨牌,&esp;&esp;正没人呢,你抹骨牌去罢。”宝钗听说,便笑道:“我是为抹骨牌才来了?说着便走了&esp;&esp;林黛玉道:“你倒是去罢,这里有老虎,看吃了你!说着又裁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还陪笑说道:“你也出去逛逛再裁不迟。”林黛玉总不理宝玉便问丫头们:“这是谁叫裁的?林黛玉见问丫头们,便说道:“凭他谁叫我裁,也不管二爷的事!宝玉方欲说话,只见有人进来回说外头有人请宝玉听了,忙撤身出来黛玉向外头说道:“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esp;&esp;宝玉出来,到外面,只见焙茗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知道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自己便往书房里来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爷如今在园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来了!&esp;&esp;焙茗听了,笑道:“骂的是,我也糊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esp;&esp;焙茗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进去,半日抱了一个包袱出来,递与焙茗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去了一径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有人报与了冯紫英,出来迎接进去只见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esp;&esp;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大家都见过了,然后吃茶宝玉擎茶笑道:“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昼悬夜想,今日一闻呼唤即至。”冯紫英笑道:“你们令表兄弟倒都心实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诚心请你们一饮,恐又推托,故说下这句话今日一邀即至,谁知都信真了。”说毕大家一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来敬
&esp;&esp;那薛蟠三杯下肚,不觉忘了情,拉着云儿的手笑道:“你把那梯己新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我吃一坛如何?云儿听说,只得拿起琵琶来,唱道:
&esp;&esp;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
&esp;&esp;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さ架,一个偷情,
&esp;&esp;一个寻拿,&esp;&esp;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唱毕笑道:“你喝一坛子罢了。”薛蟠听说,笑道:“不值一坛,再唱好的来。”
&esp;&esp;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esp;&esp;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冯紫英蒋玉菡等都道:“有理,有理。”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干,说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esp;&esp;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esp;&esp;旧对,《四书》《五经》成语。”薛蟠未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你连我也不如!&esp;&esp;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听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esp;&esp;众人听了,都道:“说得有理。”薛蟠独扬着脸摇头说:“不好,该罚!众人问:“如何该罚?薛蟠道:“他说的我通不懂,怎么不该罚?云儿便拧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罢回来说不出,又该罚了。”于是拿琵琶听宝玉唱道:
&esp;&esp;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esp;&esp;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
&esp;&esp;莼噎满喉,&esp;&esp;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
&esp;&esp;水悠悠唱完,大家齐声喝彩,独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完了令
&esp;&esp;下该冯紫英,说道:“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说毕,端起酒来,唱道:
&esp;&esp;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
&esp;&esp;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
&esp;&esp;细打听,&esp;&esp;才知道我疼你不疼!唱完,饮了门杯,说道:“鸡声茅店月。”令完,下该云儿
&esp;&esp;云儿便说道:“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薛蟠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众人都道:“别混他,别混他!云儿又道:“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薛蟠道:“前儿我见了你妈,还吩咐他不叫他打你呢。”众人都道:“再多言者罚酒十杯。”薛蟠连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再不许说了。”云儿又道:“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说完,便唱道:
&esp;&esp;щ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
&esp;&esp;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唱毕,饮了门杯,说道:“桃之夭夭。”令完了,下该薛蟠
&esp;&esp;薛蟠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快说来。”薛蟠登时急的眼睛铃铛一般,瞪了半日,才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薛蟠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当忘八,他怎么不伤心呢?众人笑的弯腰说道:“&esp;&esp;你说的很是,快说底下的。”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众人道:“怎么愁?薛蟠道:“绣房撺出个大马猴。”众人呵呵笑道:“该罚,该罚!&esp;&esp;这句更不通,先还可恕。”说着便要筛酒宝玉笑道:“押韵就好。”薛蟠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什么?众人听说,方才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越发难说了,我替你说罢。”薛蟠道:“胡说!当真我就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众人听了,都诧异道:“这句何其太韵?薛蟠又道:“女儿乐,一根фx往里戳。”众人听了,都扭着脸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薛蟠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众人都怔了,说:“这是个什么曲儿?薛蟠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众人都道:“罢,罢,罢!薛蟠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作哼哼韵你们要懒待听,连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众人都道:“免了罢,免了罢,倒别耽误了别人家。”于是蒋玉菡说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说毕,唱道:
&esp;&esp;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
&esp;&esp;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
&esp;&esp;剔银灯同入鸳帏悄唱毕,饮了门杯,笑道:“这诗词上我倒有限幸而昨日见了一副对子,可巧只记得这句,幸而席上还有这件东西。”说毕,便干了酒,拿起一朵木樨来,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
&esp;&esp;众人倒都依了,&esp;&esp;完令薛蟠又跳了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又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蒋玉菡怔了,说道:“何曾有宝贝?薛蟠道:“你还赖呢!&esp;&esp;你再念来。”蒋玉菡只得又念了一遍薛蟠道:“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esp;&esp;只问他。”说毕,指着宝玉宝玉没好意思起来,说:“薛大哥,你该罚多少?薛蟠道:“该罚,该罚!说着拿起酒来,一饮而尽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蒋玉菡忙起身陪罪众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
&esp;&esp;少刻,&esp;&esp;宝玉出席解手,蒋玉菡便随了出来二人站在廊檐下,蒋玉菡又陪不是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便紧紧的搭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们那里去还有一句话借问,&esp;&esp;也是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我独无缘一见。”蒋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玉听说,不觉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esp;&esp;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ぉ扇坠解下来,&esp;&esp;递与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esp;&esp;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说毕撩衣,将系小衣儿一
&esp;&esp;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esp;&esp;递与宝玉,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esp;&esp;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esp;&esp;递与琪官二人方束好,只见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只见薛蟠跳了出来,&esp;&esp;拉着二人道:“放着酒不吃,两个人逃席出来干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二人都道:“没有什么。”薛蟠那里肯依,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于是复又归坐饮酒,至晚方散
&esp;&esp;宝玉回至园中,&esp;&esp;宽衣吃茶袭人见扇子上的坠儿没了,便问他:“往那里去了?宝玉道:“马上丢了。”睡觉时只见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袭人便猜了八九分,因说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宝玉听说,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esp;&esp;不该给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知道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再要说几句,又恐怄上他的酒来,少不得也睡了,一宿无话至次日天明,&esp;&esp;方才醒了,只见宝玉笑道:“夜里失了盗也不晓得,你瞧瞧裤子上。”袭人低头一看,&esp;&esp;只见昨日宝玉系的那条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呢,便知是宝玉夜间换了,忙一顿把解下来,&esp;&esp;说道:“我不希罕这行子,趁早儿拿了去!宝玉见他如此,只得委婉解劝了一回&esp;&esp;袭人无法,只得系在腰里过后宝玉出去,终久解下来掷在个空箱子里,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