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稍一琢磨,他便想通了。
&esp;&esp;的确听说过世家旺族嫁女前会弄个姿容出众的丫鬟当陪房,往往丫鬟还会比主子先进府,因为越是身份矜贵的郎君,后宅关系越是复杂,派个丫鬟先去摸一摸情况,以便主子嫁进去时在旁策应,且未来还能帮主子固宠。
&esp;&esp;只是贺良卿不敢相信,他的莳妹竟然走上了这一条路……
&esp;&esp;当初她在信中亲口说过,“宁为穷家妻,不为富家妾”。便是因着这句,他一直对她敬重有加,从不曾因她下人身份而看轻一分。
&esp;&esp;可她到底还是堕落了……
&esp;&esp;对方是太子又如何,难道她一个陪房丫头还能有正经名份么?太子眼下待她温柔,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来为给安逸侯脸面,二来看她姿容姣丽,但说到底无非是晓事用的。一但主子嫁过去,她仍是在旁伺候的丫鬟,唯一不同的是再没有放出宫嫁人的机会了。
&esp;&esp;面对浮天无岸的湖面,贺良卿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esp;&esp;或许,是他害了她。
&esp;&esp;
&esp;&esp;此时已回到船舱的夏莳锦,并不知岸边有人为她默默垂泪,只气咻咻地坐在蒲团上,端起先前倒好却未来及饮的那盏茶就要饮。
&esp;&esp;然而茶盏刚送到嘴边儿,就被段禛无情夺走了:“凉了。”
&esp;&esp;说完,段禛将那杯茶隔窗泼掉,提起小泥炉上的提梁壶给她重新倒满,推到她手边。
&esp;&esp;夏莳锦垂眸看了看,却不肯喝,只压着心中不满强自镇定:“有劳殿下。”
&esp;&esp;段禛平静地看她,语调温润:“夏娘子不必如此客气。”
&esp;&esp;眼前摆着一瓯热茶,香雾氤氲,夏莳锦坐在案前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觉悟。反正一时半会儿段禛不会送她回岸,而她也不会泅水。
&esp;&esp;不过她想开了,段禛却良久不再说话,令她疑心他在跟自己置气。
&esp;&esp;沉了沉,夏莳锦主动开口缓和关系:“殿下想邀人游湖赏花,想必全东京的贵女名媛都翘首以盼,殿下选中臣女本是臣女之福,奈何臣女并无准备,难免受宠若惊……先前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莫往心里去。”
&esp;&esp;感激
&esp;&esp;夏莳锦之所以降心相从,自是有一番考量。
&esp;&esp;世人都道天家喜怒难测,伴君如伴虎。听说以前有臣子当面触怒了圣颜,官家在众人面前大度宽宥并笑言以对,然而转头却另寻了个名目拔除了这根心头刺。
&esp;&esp;段禛是储君,是未来的官家,当今的气量与手段想来他也琢磨领悟得差不多了。面上对着她笑,心里却未必没想过帮她的脑袋找个新家。
&esp;&esp;是以夏莳锦即便是真恼,可冷静下来也明白开罪了此人没好处,倒不如放低身段,以四两拨千斤。
&esp;&esp;段禛手中端着一盏茶,凑近闻了闻,一股芳烈馥郁的香气顿时萦绕上鼻尖儿。“这是雪乡翠芽,靺鞨的贡品,因着当地气候苦寒,三年才得一斤,实属难得,你不尝尝?”
&esp;&esp;明明是清越温淳的腔调,夏莳锦却从中听出了责怪之意。方才段禛亲自为她斟了茶,她却未饮,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她端起茶盏来学段禛的样子先闻了闻,附和道:“的确是好茶!”
&esp;&esp;而后一口饮下了半杯。
&esp;&esp;如此,段禛才总算理了理她前面的话:“娘子刚刚所言在理,是我莽撞了。”
&esp;&esp;“臣女不敢。”
&esp;&esp;“若是下回我正经向娘子下邀贴,娘子可会赴约?”
&esp;&esp;夏莳锦怔了怔,不想得罪他,也不想给日后添麻烦,婉转道:“殿下若是传召,臣女定当遵命。若是私下邀约……还求殿下多多体谅未出阁女子的礼教闺仪。”
&esp;&esp;段禛哂然:“那扮成小宫女混进围场里偷看外男,就合乎礼教闺仪了?”
&esp;&esp;夏莳锦被堵得一时无话,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脸颊微微泛红。
&esp;&esp;“其实今日让令兄配合诓骗娘子过来,也是为了娘子着想。”
&esp;&esp;一听这话,夏莳锦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段禛,心说骗人都能如此冠冕堂皇了么?
&esp;&esp;段禛眉梢轻提,眼尾挑起一个修长弧度:“我知娘子是不愿盲婚哑嫁,才会偷偷跑去围场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君。这本无可厚非,故而今日我便给娘子这个机会,娘子可要看仔细了。”
&esp;&esp;他的眼底融了笑,显得有些含情脉脉。四目隔空对阵了须臾,夏莳锦便败下阵来,她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仓皇移开视线,显得有些心虚。
&esp;&esp;“殿下说什么,臣女听不懂……什么未来的夫君,殿下明明还有段莹表妹和乐安县主,又怎知最终会是谁家夫君?”
&esp;&esp;这话原是有意撇清,可在段禛听来却暗含另一重意思,便即笑着反问:“她们一个还在牢里,一个早已被我拒绝,夏娘子委实没必要同她们争风吃醋。”
&esp;&esp;“我没有!”夏莳锦着急否定,袖子却是无意间将茶盏带倒,余下的半盏花尽皆洒在了条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