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心下突然一紧,刚刚只是未饮段禛所倒的茶,便被他记在心里,如今直接将他所倒的茶打翻,他会不会更生气?慌张间她赶紧先将杯盏扶正,又去拿案边摆着的茶巾。
&esp;&esp;然而有只手却是比她快了一步。段禛拿过茶巾仔细为她清理面前的水迹,待桌案上干爽了,他又掏出一方自己的干帕,将夏莳锦沾湿的手捉住,帮她轻轻擦拭。
&esp;&esp;雪白的棉帕将夏莳锦手上的水渍一点点蘸去,动作轻柔地抹过纤细的指,仿佛是在揩拭一块美玉,力道重上一分便要担心磨出痕迹,使其价值大打折扣。
&esp;&esp;整个过程段禛未说一句话,甚至未看夏莳锦一眼,只专注地盯在她的手上。夏莳锦则紧紧抿着唇,万般的不自在,却也不敢拂了他的好意。毕竟能让太子屈尊做这种事,说出去想来也没几人会信。
&esp;&esp;待擦完,夏莳锦赶紧将一双手藏到桌案下面去,段禛眼眸轻睐,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esp;&esp;当前氛围太过暧昧,继续沉默下去夏莳锦总觉不妙,于是索尽枯肠终于找出了一个话题来:“对了殿下,其实臣女一直不解乐安县主为何会牵扯进行刺案件中……”
&esp;&esp;段禛敛回了目光,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其实此事我也正想同夏娘子说。”
&esp;&esp;“啊?”夏莳锦星眸微诧,极为不解地看着他。
&esp;&esp;“那日杏花宴,我离开安逸侯府之后的确遭人投掷,不过所投之物仅是一张纸条,并非暗器。那人当场毙命,后来之所以他被满城批捕,是因已查明他来自卫国公府,而我不想由东宫出面解决此事。故而隐瞒了他已死的事实,只将画像交与府尹,由府衙来挼顺始末,再去国公府拿人。”
&esp;&esp;夏莳锦认真听完,不禁疑惑:“用这么危险的方式只为了传递一张纸条?”
&esp;&esp;“这正是我要将此事完整告诉娘子的原因,那纸条上的内容与娘子有关,是一些诋毁之辞。”
&esp;&esp;夏莳锦怔了怔,心说她离京那三个月里流言早已满天飞了,就算是想诋毁她也不至于这样行事,简直是以命去搏。
&esp;&esp;迟疑了下,她终于还是提出了个不情之请:“那张纸条可以给臣女看看么?”
&esp;&esp;“既然只是诋毁之辞,又有何看的必要?我已将它随手扔了。”
&esp;&esp;“那殿下告诉臣女此事的意思是?”
&esp;&esp;“那纸上虽通篇只是诋毁,却也夹杂了娘子的真实行迹,故而我猜是府上出了内贼,娘子还应多多提防。”段禛虽未打算将已看过那张典妻书的事让夏莳锦知晓,但其中厉害总是要点给她。
&esp;&esp;吕秋月不过是被人拿来作刀的,真正能将那东西偷到手的人,必是夏莳锦身边极为亲密的。也许是她的兄弟姐妹,也许是她信重的下人,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潜伏在她身边,总归不能放任不管。
&esp;&esp;听到侯府有出卖自己行踪的内贼,夏莳锦难免露出怔忪之色,既而思绪飞动,很快串联起近来的几桩怪事。
&esp;&esp;先是她远嫁杞县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她回京当晚又有一众看笑话探口风的“贵客”突然到访,再接着竟还有不要命的人冒死去段禛那儿诋毁她。
&esp;&esp;这人精准掌握了她的行踪,的确只有侯府的人才做得到,夏莳锦突觉一股恶寒从脚爬到了头。之后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看来她是得有所行动了。
&esp;&esp;如今内贼虽还不知是谁,但与内贼勾连的吕秋月却已被送进了府衙牢房,无形之中段禛又帮了自己一回。夏莳锦的感激之情难得地由心而发,澄澈的眸子里透着十分的诚挚:“谢殿下的提点,臣女不会再坐以待毙。”
&esp;&esp;段禛眼中掠过一抹深湛,她总算是领了他一回情。
&esp;&esp;不消多时,画舫便行入青禹湖的深处,夏莳锦从船舱的花窗望出去,入眼是连天的碧。
&esp;&esp;绿云十里,层层疏叠,让人只觉葱翠扑面,神思疏朗。这一片的菡萏尚未怒放,仅偶尔闪现几个初绽的蓓蕾,饶是如此,夏莳锦依然轻挽唇角,露出今日的探视
&esp;&esp;月华如水,柔柔地洒落一地清辉。
&esp;&esp;夏鸾容刚在花厅用过了晚饭,这会儿正由丫鬟月桂陪着在游廊上散食,忽听见西面传来车马门的开阖声,不由勾头探看。
&esp;&esp;回来的果真是夏徜他们。
&esp;&esp;今日一早夏徜和夏莳锦就出了门,午饭时未归,晚饭时亦未归,夏鸾容心里就隐隐泛起嘀咕,这对兄妹又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esp;&esp;如今人虽回来了,却叫夏鸾容愈加的不解,因为夏徜竟然未坐在车里,而是承着一路风尘随马夫坐在了驭位上。
&esp;&esp;不过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夏鸾容错愕的还在后头。
&esp;&esp;只见门房利落地在马车旁架好步梯,夏莳锦提着裙裾从车里下来,路过车前时半个眼神儿都未给夏徜,神情空洞冷漠,顾自往倚竹轩行去。
&esp;&esp;经过游廊时,夏莳锦同夏鸾容走了个对脸,此时夏鸾容已收敛了讶色,唇角弯成浅浅的月牙:“三姐姐可算回来了,今日这是去了哪儿?”
&esp;&esp;人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可面对夏鸾容的热络,夏莳锦却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如对陆徜那般,半个眼神儿都没给就从她身旁穿了过去。
&esp;&esp;一片殷勤却讨来个没趣,夏鸾容讪讪收笑,心中发堵。这时身后又传来另一串脚步,她转眼见是夏徜走过来了,连忙又摆正笑脸:“阿兄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esp;&esp;谁料素来七情不上面,人人皆赞温蔼有礼的夏徜,这会儿竟也脸黑如锅底,同夏莳锦一般对夏鸾容视而不见,一声未吭地从她眼前大步行过。仿佛她就是那路边的一株花,一棵草,丝毫没有理睬的必要。
&esp;&esp;有一瞬夏鸾容甚至怀疑是否闹了鬼,亦或自己匿了形?转头问月桂:“你刚刚看见那两人了么?”
&esp;&esp;月桂先是一愣,继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到了。”
&esp;&esp;“那你看得见我么?”
&esp;&esp;月桂又是一愣,心说莫不是小娘子被气傻了?连忙道:“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