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能有什么心事?”她很不习惯,不习惯他用这么轻柔的口吻对她说话,没什么事也被他问得凄然起来。
“没事就好。”知道她就算有事也不会告诉他的。
蒋拓呼了口气,靠向椅背,今晚够呛,一下子喝那么多酒,连一向海量的他也不禁有些晕陶陶的,这个女人,是硬撑着,还是真的酒量惊人?
他并不知道,倪巧伶的酒量是硬训练出来的。
刚成立工作室时,一批装潢师父,收工后几乎都得到面摊、“黑白切”点几盘小菜、喝点小酒。
为了拉近距离,也为表现自己虽是女人但是比男人更有气魄,从不扭捏,当师父开玩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时,她便一口答应了。
刚开始他们处处找碴,看轻她的年纪,质疑她的能耐,时不时将“他们装修过的房子比她画过的设计图还多”这种话挂在嘴边揶揄她。
要她别那么多理想、理念什么的,业王哪里懂什么叫作工细不细,用好一点的材质、多加些预算就唉唉叫,要她看清楚业态,大家都是挖东墙补西墙,没人像她这样盯现场的。
她不服输、不妥协,酒酣耳热之际大谈自己的抱负,告诉他们,跟着她,以后绝对让大家吃香的、喝辣的,不过,她要一支最优秀的工作团队,谁都不准偷工减料。
革命情感是每夜每夜酒醉、呕吐,隔日带着宿醉和头痛欲裂,灌几瓶提神饮料装没事建立起来的,她是女人,但是,有着不输男性的毅力与韧性。
她的坚持是对的,尽管过程是那样的艰辛,充满挫折,现在也算苦尽甘来,打响了质量保证的口碑。
近来,很少喝这么猛了。她头晕晕的,挺直的坐姿全靠意志力撑着。
人,一旦习惯长期穿戴武装盔甲,即使卸下,那束缚的力道仍在,早忘了要如何解放自己。
出租车在大楼前停下,蒋拓付完车资,绕到另一侧为倪巧伶开车门,但是,她已经自己下车打开中庭铁门。
蒋拓跟在她后头,走进电梯,他按下八楼。
她瞄他一眼,帮他按下三楼。
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他按关门。
原本面向前方的倪巧伶忽地转身看他。
她没开口,不过眼底的嘲讽意味仿佛写着——“送我回家?你少无聊。”
他挑挑眉,笑了笑,也没开口。
他知道她醉了。刚才从中庭走到电梯口,她的步伐虽刻意要维持一直线,但偶尔的踉跄他看进眼里。
或许,他真的很无聊,发神经,住同一栋楼,进了电梯就算将她安全送达了,她也没醉到不醒人事需要他照顾。
可是……他就是想送她到家门口,想看她进门,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牵挂起她。
她这样一个人住多少年了?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几个知己好友可以分享她的心事?有没有家人常来看看她,关心她?工作时会不会遇到故意刁难的客户……
这些不需他操心,她也不会要他鸡婆的事,一件一件无法克制地跃入脑中。
她好奇特,像要拒绝全世界似地封闭自己,所有企图渗入她心中的温暖都让她冷漠的眼神给阻绝在外,为什么她要这样?
电梯抵达八楼,门一开她就拿出门钥匙,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踏出电梯,见她握着钥匙却迟迟对不准锁孔,又急着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醉态,胡乱地戳着锁孔,左扭右扭都没成功。
他走过去,从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帮她开锁。
感觉她身体僵了僵,随即开启铁门,连句道谢、晚安的话都没说,冷淡地走进屋内。
蒋拓原本打算看她进门就要离开的。
但,当从即将关起的门缝间看见她背对着他的单薄肩膀,站得笔直、挺得平板的背脊,快速地抬手抚过眼角,他莫名地闪过一阵心疼,冲入门内,自后方将她拥入怀里。
他们不是仇人,她不必如此提防他,就连醉态、眼泪都不愿让他看见。
“你做什么——”她挣开他的手,反身质问。
他头一低,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