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十二道令牌急召程怀瑜及一干主事官员,其他人都吓得屁滚尿流的往京城赶,只有程怀瑜岿然不动。一连三天闭门谢客,到第四天,御林军团团包围了他下榻的府邸,才见睡够老本的程大少爷神清气爽的踱了出来,慢吞吞道:“不是还剩一艘么?等那一艘回来,你们将船上的人带走便是了。”
御林军面面相觑,正僵持不下,京城快马来报,告知国库军粮已于昨日顺利到位,确保边关战士衣食无忧,经查,烧毁的后续船队其实是程家的私粮补给。
至此,形势急转而下,损失惨重的程家成了胸怀大义的民族英雄,即便没成功,也成了仁。而不幸被逮回的纵火犯里,倒很有几名段氏族亲。真相传回京城,引得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漕运一案连坐官员无数,段丞相为划清界限,一概不闻不问,在朝中的势力因此动摇了大半。
较之江南一战,宜都斗智斗勇的影响力更为深远。段丞相再是机关算尽,也没料到自家出了卧底,更没料到程怀瑜竟敢不声不响的提前放出军粮,随后又大张旗鼓的做幌子,连他穿插其中多年的眼线都给瞒了过去。当然,程家的大笔损失也许会令他有所宽慰,不过,说出去恐怕也没人相信,程怀瑜安排装舱的私粮中倒有大半填充的是稻草。
事实证明,沉璧对诸葛大师空城计的崇拜并非毫无用武之地。
关键在于,敢不敢赢。
怀瑜曾笑言,只要有她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彼时的感动,到将来的某天她才发现,如果没有她在,他才真正称得上无所顾忌。
不知道,是幸运,抑或是,悲哀。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她喜欢他,也看得懂他的心意。可她不愿让自己受伤,扪心自问,她也不可能打着爱的名义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给的温柔,所以,只能是远远的欣赏,默默的喜欢。
爱,在海洋的彼岸。
陪他走了一程又一程,不想让自己也在其中越陷越深,告别的话,终究应该由她来说吧。回京路上,沉璧几欲开口,却又不忍扫了怀瑜的兴,只得随他沿途观赏三峡风光。
不过,大批官兵在后边跟着的游山玩水总不大尽兴,颇有点在押犯人的感觉。沉璧正好不用为意趣阑珊找借口,程怀瑜也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只当是累着了,便成日陪她呆在马车里一门心思赶路。他知道,御林军明里顺路,实际是暗防,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做了冤大头的段丞相。
可惜,命中注定的劫,防也百搭。
黄昏时分,沉璧正窝在程怀瑜怀里打盹,马车的强烈震动将她摇醒。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声,沉璧迷迷糊糊的朝窗外看,只见一轮夕阳半沉云海,霞光四射,车轮边缘竟是悬崖峭壁。前方巨石上,挂着车夫血淋淋的半边躯体。
她浑身一激灵,瞌睡全醒了。
“你千万别乱动,坐稳了!”程怀瑜话音刚落,人已跳上马,狠狠一提缰绳,在马儿的悲鸣声中,车身开始快速移动。
沉璧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极力平稳呼吸。双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她透过缝隙,惊恐的看到数倍于御林军的黑衣刺客从密林涌出,阵型训练有素,御林军渐落下风,眨眼便有几名刺客杀近马车。
程怀瑜左抵右挡,身不离马,堪堪避开攻击,加速朝人墙外冲去。
这时,斜刺里跳出一位彪形大汉,一个扫堂腿,逼得程怀瑜跃起落地,旋即陷入围攻。沉璧一慌,忙探身去看,岂料大汉反手一剑扎中马臀,马儿受惊,猛地撅蹄狂奔,将她从车窗直直的甩了出去。周遭杂音忽然拉远,她根本来不及呼救,整个人就如枯叶般轻飘飘的坠下悬崖。
“沉璧!”
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影扑向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程怀瑜原本是想拉住沉璧,不想晚了一步,收势不及,反倒被她带下悬崖。好在他总算习得几成轻功,是以临危不乱,调整好重心,奋力侧身,险险抓住一块突起的石头。
尖锐的棱角几乎将他的掌心戳穿,两人的性命都悬在这只手上。
“怀瑜,你没事吧!”沉璧晕头转向,却还惦记着坠崖前没问完的话。
“抓紧我。”程怀瑜顾不上其他,他的左臂也受了伤,血水蜿蜒而下,沉璧的手腕正一点点滑脱。
沉璧闻言举起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胳膊,伤口处的皮肉顿时像要裂开,他咬牙环顾凹凸不平的峭壁,发现逃生也并非绝无可能,只是凭他的功力还不足以多负担一个人,如果换作青墨,或许就……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的懒散。
巫山临天堑,头顶云雾袅袅,脚下万丈深渊。
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抓不住了!”汗水濡湿了掌心,沉璧连哭都哭不出来,悬崖边的野风吹得裙衫猎猎作响,恐惧变成麻木。
“再坚持一会。”怀瑜说起话来也分外艰难,他浑身力气都聚集在两只手上,右手攀着岩壁,左手攥着沉璧,他也快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