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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哥哥姐姐们都忙着应付各自成长中的烦恼,顾不过来操他的心。他比最小的哥哥卢克还小6岁,可是他们却不时地捉弄他,大孩子总要欺负小的。看到他气极了尖叫起来的样子,他们倒越加开心。而他却如同在睡梦里受了人辱骂,怒不可遏地操起砍刀就去追他们,要么就使劲往墙上撞自己的头。

家里的几个男孩觉得他很怪——他们都教训他要他服帖、听话,每回他们的恶作剧被发现时,都辩解说是在把他调教成一个真正的男孩子。不过他对本越来越有感情。本经常轻手轻脚在屋里走过,小小年纪眼睛就直盯着你,说话很冲,以遮盖住他内心的秘密。本也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一种深层的默契将他和这个最小的弟弟拉到了一起。他卖报挣了钱,总要拿点出来给尤金买礼物或是带他出去玩个痛快。当然他也会拉下脸来训他几句,有时还会揍他,但在其他人面前却总是坚决保护他。

甘特瞧着小儿子凑在炉火前看图画书,一看就是几个钟头,确信这孩子就是爱看书。并进而想到,应该让他去当律师,去搞政治,他能当选州长,当上参议员,甚至当上总统。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儿子讲述那些农村孩子怎么成了伟人的传奇故事,说他们之所以成了伟人就因为他们是来自农村的孩子,是苦孩子,因而也是勤快的孩子。不过伊丽莎却把他看做文化人,是学者,是教授,自然她坚信这样一个书呆子完全是由她精心设计,一手培育起来的。她这想法可是最让甘特气不过的。

《天使望故乡》 第八节(2)

“我快生他的那个夏天,一有空就拿起书看。”她说着,脸上便露出自豪而又有几分神秘的微笑,甘特知道她又要摆家谱了,“你看着吧,到了第三代就全显出来了。”

“去你的第三代吧!”甘特气得冒火。

“哎,我跟你说呀,”她煞有介事地翘起食指,继续说道,“人家都说他的外公本来会是个学者的,要不是——”

“上帝保佑!”甘特猛地站起身,大步在屋里走着,脸上挂起讥笑,“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真够你能的。”他怒气冲天地叫喊着,一边用舌头舔着大拇指,“一讲到功劳就没我的份。其实才没你什么事呢!还死不承认。得了吧,你给我听着,你那个没出息的老爹一辈子就没吃过一天苦,你还有脸吹呢。”

“哼,我要是你就低头服气算了。”伊丽莎嘴唇快速翕动着。

“上帝啊,”甘特大叫一声,在屋里乱转,拿出他惯常的不屑争吵的姿态来,“上帝啊,多可笑啊,滑天下之大稽。鬼都不跟这种女人计较。”他这么无休止地、狂暴地喊着,在房里来回踱步,一边大声狂笑。

就这样,尤金将自己封闭在灵魂的深处,每日只是坐在炉前,借着火光啃他的书本,和一个住在闹哄哄的客店的客人没两样。他的生活的大门将其他人统统关在外面,眼前只有一个虚幻飘渺的世界。他的整个灵魂就在幻象的海洋里徜徉。他在书架上的图书中间仔细搜寻,找到了许多宝贝。《斯坦利在非洲》一书中弥漫着非洲森林里的神秘气息,生与死的残酷搏斗,翻飞的矛枪,巨蛇出没的大森林,茅棚错落的村落,黄金与象牙。还有斯托达德的《演讲集》,光滑而沉重的书页里,印满了欧洲和亚洲的美丽风光。《奇观大全》——展现了当代各种神奇事物的美妙画卷,杜蒙乘气球旅行、壶里倒出来的液态气、全世界所有的海军都被由一盎司镭掀起的两英尺高的巨浪抛到了空中(据威廉·克鲁克斯)、埃菲尔铁塔的建造、熨斗大厦、杠杆传动的汽车、潜水艇。旧金山大地震之后,出了一本记述这场地震的书,封面花花绿绿地显示了倒塌的大厦,摇摇欲坠的房柱子,高层大楼倒塌在火焰燃烧的废墟中。还有一本书,名字叫《罪恶之宫》,也叫《现世的罪恶》,传说是一位笃信宗教的百万富翁所作,他把赚的钱全都用来揭露那个自我标榜为完美无缺的上流社会的污点。书中还有挺好看的图画,作者本人戴一顶丝绸礼帽走在充斥着罪恶之宫的大街上。

从这些图画纷呈的书刊里,他凭着自己孩子气的想象,将一幕幕世界的景象在脑海中加以扩展。杜雷的《弥尔顿》中的黑衣天使,隐藏在大地边缘的深渊里,而大地上却耸立起高楼大厦,新机器层出不穷,还有披盔戴甲的罗曼司。看着这些,他想象着自己也将走进这史诗般的世界。那里耀眼夺目的辉煌是这么诱人他,不由心潮起伏,热血沸腾,脸上也泛起红晕来。

一个星期日的夜里,他曾听到临近村庄的教堂飘来的钟声,他也静听过夜幕笼罩下的大地上千千万万个小生命奏响的交响曲,他还听到过远处山谷中渐渐消失的汽笛声,以及铁轨上隐约的轰鸣声,他只觉得世界是这样的深不可测,又是这样的广袤无际。这儿千奇百怪,魅力无穷,声、光、味、影,相互交织,构成了一个黄金般的世界。 。。

《天使望故乡》 第八节(3)

他仍然记得博览会上见到的东印度茶馆,那里的檀香木、印度人的头巾和他们的长袍,以及馆内的凉爽和茶叶的芳香。此刻他还忆起了春日的早晨,枝头露水曾带给他的那一阵激灵的感觉,樱桃的芳香,清爽凉润的土地,花园里湿润肥沃的泥土,扑鼻的饭香,真是繁花似锦,花香四溢。他知道,到了中午,嫩绿的春草中,那些晒得发烫的蒲公英会带给人多么强烈的兴奋。他也熟悉地下室的霉味,记得蜘蛛网和那片人不知鬼不觉的土地。在他的记忆中,到了7月,农夫的篷车里那一堆堆带甜味的干草上,就会有睡着的大西瓜,还有甜瓜、桃子等。炉火旁烘干了的桔子皮那甘中有苦的味道,还有,父亲房间里特有的那股好闻的男子汉气味;磨得发亮的皮沙发,破口处都露出了里面的毛棕。壁炉上光亮的木板被烧得起了包,牛皮装订的书本也热得发烫。炉台上那块扁平潮湿的苹果嚼烟,上面还插着一面小红旗。10月里树枝落叶烧着的烟味,秋天露出倦容的黄土地,金银花的浓香,温暖的金莲花;一个衣着干净、脸膛红润的农民,每个星期来卖一次牛油、鸡蛋、牛奶什么的;又肥又嫩,还没烧透的咸肉、咖啡,露天里迎风放着的烧烤炉被熏得发黑;热气腾腾的豆荚,那豆荚用盐和油腌得多爽口。一间用古松木板搭起的小屋常年锁着,里面放的是书,还有毯子。那用白藤条编织的长篮子里放的是康考德葡萄。

是的,还有令人兴奋的粉笔灰,漆得亮亮的小书桌,夹着凉肉凉油的面包三明治那股厚重的香味,马具店里新皮革散发的香味,皮沙发上的暖味,蜂蜜的甜味,粗咖啡的香味,成桶的酸甜小菜和干乳酪,杂货店里的所有商品混杂散发的味道,地窖里的苹果味,果园里的苹果味,苹果榨汁后剩下的渣滓的味道。阳光下的架子上,梨子正变得越来越熟,热锅里添上糖,把樱桃煮成果酱。削下的木头的味道,刚砍回来的木材的味道,木屑、刨花的味道,白兰地泡桃子,上面放上丁香、松树叶和绿松针,新装上的马掌,火上的烘栗子,整碗的干果和葡萄干,烤乳猪,香脆皮、牛油和肉桂在烧热的甜薯上流淌着。

是的,散发着臭气的河水缓慢流过,熟透了的番茄在秧上散着腐烂的味儿,还有雨打湿了的李子,煮在锅里的梨子,腐烂的百合花叶,沼泽地里飘散着臭气的水草。还有,南方飘来的奇妙的气味,清爽又带点狐臭,像是和一个大块头的胖女人在一起似的,大雨淋透的树干和土地。

是的,还有清晨田野里散发着雏菊的香味,铸糟里熔化的铁水,冬天马厩里热烘烘的气味加上马粪的热味,老橡树和胡桃树,卖肉的摊子上的肉味;刚杀的大块的羊,一嘟噜一嘟噜的猪肝,绞碎的肉沫做成的香肠,血红的牛肉,红糖在带着苦味的咖啡里溶化,碾碎的薄荷叶,一簇挂着水花的丁香,满月映照下的木兰、月桂树。一柄结了厚厚的烟油的旧烟斗,橡木圆筒里盛的陈年布尔本酒,强烈刺鼻的烟叶味,石炭酸和硝酸味,一条狗的实实在在的亲切味,成捆封尘的旧书,各处泉水旁清凉的芳草味,面团里掺的香草精,大块干裂的乳酪。

是的,还有五金店的味儿,特别是铁钉的味儿最好闻,摄影师暗房里洗照片的药水味,油漆和松节油新鲜的香味,荞麦面糊糊和黑糖浆,一个黑人和他的那匹马靠在一起。腌菜桶里的盐水,南山上茂盛的植物飘过来的味儿,满桶溜滑的生蚝,冷冻后收起来的生鱼,厨房里热得满头大汗的黑女佣,煤油和漆布,沙沙饮料和番石榴,秋天里成熟的柿子,风风雨雨那特有的气息,嘣脆震耳的惊雷,冷气袭人的星光,冻硬了的草叶,大雾天,以及冬日里混沌的日光,播种时节,花开季节,还有瓜熟蒂落的丰收场面。

《天使望故乡》 第八节(4)

就这样,他任由思绪畅游,检阅着曾感受过的一切,浏览着人类繁衍的罗曼史,在学校的地理课上,开始呼吸大地上丰富混杂的气息。从书本上看到码头上堆着的粗桶,他就会猜想到,那里面一定盛着琼浆玉液,甚至嗅到了热带丛林万物生长的浓郁气息,海港咸鱼的味道……他漫游在广袤无垠、气象万千、自由自在的世界里。

就这样,无数的群岛在他脑海里连到了一起,他已实实在在地站在了这块未知的、等待他去探索的土地上。

他好像很快就学会了认字,眨眼工夫就能将印刷文字十分清晰地刻印在脑子里。可是又过了好几个星期,他才学会抄写生字,而后才学会写字。他早晨上学时,头脑非常清醒,那些平时记得不深的字会和那些神奇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在眼前浮现。在其他方面,他能清楚地紧跟老师的讲解,但是一到写字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那原始混沌的世界了。孩子们都是在本子上一行印好的字样的下面歪歪扭扭地写出一个个字母,而他在纸上所能完成的,只是些摇来晃去的矛尖。他就这么反复涂画着,看不出也弄不明白字与字之间的区别。

“我会写字了。”他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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