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静露放下防心,她知道戴娜并不会骗她,于是乾脆的拉高袖子,笑着展示被抓伤的地方,「没事,被关在医院观察了好多天,痂都快掉了。」她说。
「还好是有惊无险。」戴娜瞇眼审视了一下她那些要掉不掉的痂,看见底下已经长出粉嫩的新皮。
「是啊!」静露笑应,「我从小什么都不突出,就是运气最好。」说完还打包票似的拍拍自己胸腑。
被这有些稚气的举动逗笑,戴娜又『噗哧』的轻笑出声,随后叹了口气,道:
「运气好规好,还是要千万小心。」
「会啦!」静露搧了搧手,大眼滴溜的转了圈,「对了,维塔和摩顿出门了吗?晚餐上没看到他们。」
戴娜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回答:「维塔大人……你堂哥最近……状况不太好。」
「怎么了?」静露整个人紧张了起来,原本只单纯以为他随着亚瑟出门去了,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消息,「之前不是还好好的?生病了吗?有吃药吗?能去探望吗?」
面对小妮子连珠炮似的问题,戴娜赶紧安抚她,「没有立即性的危险,别太担心。」
静露松了口气。
「是ptsd。」她幽幽地转述维塔的状况,「你们离开新雪梨后,亚瑟大人和阿奇尔大人仅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城内外大部分的建设重建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都上了轨道,巴泽尔谋杀巴南特先生的案件也在法院开庭……」
ptsd,创伤压力症候群,是在探索兵前线里常见的症状,土瓮的茵芙当年也曾因任务而发病,接受治疗后退到后勤,静露知道这个名词。
维塔以相关牵连被害人兼证人的身分,在摩顿的陪伴下出庭,阿奇尔也从修伊与巴泽尔的书房内挖出当年他们的密谋联手的书信,人证物证皆俱,看似一切都将可顺利落幕,维塔却出了状况。
他们从修伊的房内搜出钥匙,打开了通往地下暗室的厚重门板,扑鼻而来的是浓重得让人作呕的薰香气息,混着久未通风的潮湿霉味,和让不快的腥臭、以及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昏暗中映入眼帘的,是极尽奢华的享乐房间,淫靡的道具四散各个角落,而仔细一看,却发现让人头皮发麻的事实。
角落的墙上镶嵌着长长的铁鍊手銬,让被囚禁的人仅能在房内的范围移动,织工繁复的地毯上满佈暗沉的污渍,丝质床单上也都是深得发黑的痕跡,混杂在各种享乐道具之间,找到了许多脏臭的针筒,以及被用得极钝的刀具。
「……他吐了,全身冒着冷汗,怎么都止不住颤抖,甚至开始呼吸窘迫,我们赶紧带他回到外头宽敞的房间休息,双眼失焦,怎么叫唤都无法回神,花了快一个小时才让他镇定下来。」戴娜回忆当时的画面,「摩顿也不知所措,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维塔发生这个状况。」
那是维塔的一次发作。
在那之后,眾人才发现事态严重,举凡幽闭的房间、阴暗的走道阶梯角落、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的物品等等,都会让他突然陷入恍惚的半疯癲状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是哭泣又是求饶的,语无伦次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逃了……不会再逃了……』
『不要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是我害的吗?是我害的?伯父死了……』
『我脏了,别看我,我好脏……脏了啊……』
「他会自残。」戴娜低垂着眼眸,轻抚着自己的手臂,「伤口深得见骨,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痛的样子,摩顿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发现了他在做什么,才将那支钢笔从他手上抢下来。」
静露不敢想像那画面。
「……在那之后,我们才知道,就连独处也会让他发病。」戴娜叹了口气,「所有人中,摩顿最能快速有效的让他镇定下来,甚至不需要依赖药物,所以亚瑟安排了他们住在后院里新建的小屋,定期观察维塔的状况。」
最少在那里,他不会一直撞见自己昔日噩梦的场景,不需要日復一日的重温那些可怕的回忆。
静露用力摀住自己的口鼻,死咬着牙关,眼眶热烫烫的想哭。
新雪梨百废俱兴的状况下,维塔一直撑到亚瑟让所有事情都上了轨道,才像绷到终于断裂的细线,再也无法连接上这个迅速前进的世界。
巴南特城主从维塔小时候就看出他的才能,特意栽培他,好成为亚瑟将来的左右手。
要毁掉一个人,有多容易?
维塔温雅的笑容浮现她脑海,微红的眼瞳、如丝绒般的低哑的柔柔嗓音。
『啊,我的声音?……小时候遭遇了火灾,被浓烟呛伤后就这样了。』
现在回想,绝对是骗人的吧。
被囚禁在那么昏暗的地窖中,日以继夜的嘶吼着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