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南安府大庾县。卯时三刻,东大街的县衙大门“咿呀”打开,族叔沈开祥、沈宗相叔侄手持状纸走了进去。
门口的衙差见到有人告状,接过状纸进衙禀报。
稍后,一个衙差出门,将叔侄俩引进大堂。
知县李毓机,此刻已端坐堂上。两人进衙,沈开祥见了,赶紧双膝跪地。
沈宗相朝堂上的李知县拱手一拜,递上拜帖,泣声道:“晚学沈宗相,见过李大人,晚生有天大的冤屈,恳请大人做主。”
知县李毓机,贵州举人出身,见前来告状的沈宗相头戴方巾、身着蓝衫,看了递上来的拜帖,知沈是袁州府萍乡县秀才,今年的袁洲府、萍乡县两试案首,不由高看几眼,柔声道:“沈案首无需多礼,坐下说话。本县初任大庾,嫉恶如仇,汝有何冤屈?为何来此诉冤?慢慢说来,本县定为你做主。”
候在一旁的师爷把沈宗相的诉状,递到李毓机手上。
李知县接过状纸一看,上面写着:
具状人沈宗相,年二十四岁,住袁州府萍乡县名惠乡惠津里二保二图一甲民籍。
呈为恶犯罔法逞凶恳准严究事,晚生亡父沈廷贵,年五十三岁,本年八月中,与族叔沈开祥,往九牛塘收取租谷,二十二日戌时,遭凶犯巫良用棍棒破头,倒地流血不止,亥时不幸命殁。晚生族叔沈开祥见凶犯逃遁,报官缉拿,现今凶犯押在大牢。恳请大人电鉴俯赐,饬提讯究。晚生沈宗相戴德沾恩。
李毓机看罢,眼中怒火喷射。稍停,他对着跪在地上的沈开祥问道:“堂下跪着的,可是沈开祥。”
“回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正是沈开祥。”沈开祥又是磕头。
“你住何处?如何与亡者沈廷贵相识?”李毓机问道。
“小的住内良隘茶头,沈廷贵乃是小人的堂兄,自小与小人相熟。”沈开祥回答。
李毓机点点头,回头对身边的师爷说道:“凶犯巫良既已拿获,你且往典史廨一走,请钱大人将凶犯带到堂前。”
“诺!”师爷转身往堂后典史廨而去。
典史钱仕麟,以北京大兴监生典大庾,掌大庾缉捕、稽查、狱囚、治安诸事,因他秉公执法,不避权贵,人皆惮之。李毓机到任后,凡有大案皆派他查处。
两月前,沈廷贵被暴徒巫良棒击脑袋,身陨九牛塘,沈开祥次日前来报官,钱仕麟派出手下弓兵,将已逃出大庾的巫良捉拿归案,打入大牢。
不多久,钱仕麟走进大堂,身后,两个衙役押着凶犯巫良。
钱仕麟朝李毓机拱了拱手,喝令巫良跪在堂前,然后站在李毓机旁边。
此刻的巫良,脚戴脚镣,蓬头垢面、两眼呆滞,哪有半点亡命之徒的凶煞模样。
沈宗相看到钱仕麟进来,站起身来,拱手一揖。随后又见到跪于堂前的杀父仇人,顿时两眼圆睁,上下唇紧抿,双拳越握越进紧。显然,他在心中强忍着满腔的怒火。
“大胆巫良,尔可知罪?”李毓机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
“小人——小人——罪——罪——该——万——死。”巫良登时一惊,吓得瑟瑟作抖。
“既知罪该万死,还不将所犯之事快快如实招来。”李毓机惊堂木又是一拍。
“小人——小人——”巫良瘫倒于地,嘴里一蠕一蠕。
片刻,巫良一五一十交代道,他来自交州,自幼父母双逝,靠邻居接济长大。因身强体壮,被商队看中,跟着搬运货物。后来,商队过庾岭,遇到土匪,他流落于大庾,靠打短工过活。
“五年前,沈老板来九牛塘,见小人气力大,诚实本分,便和小人签订租约,小人租下排坑尾三亩水田耕种,岁交租谷二担七斗二升。”巫良道。
“三亩水田,年收谷几何?”李毓机问道。
“丰年之时,年收六、七百斤有零。”巫良道。
“年收六七百斤,只收二百余斤租谷。如此厚道之人,你如何下得去杀手?”李毓机厉声问。
“小人——小人——是小人该死。”巫良悔恨不迭。
“尔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是租谷大增,还是另找他人耕种?”李毓机问道。
“并非如此。是小人那晚桌上输了钱,没钱吸食乌金,又少沈老板百担租谷。日里被沈老板说了几句,气不过,就——就拿了粗棍砸过去。”巫良说罢,涕泪交加,悔不当初。
众人这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巫良,染上了赌博和吸食乌金,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至此,案情大白。沈宗相闻听,早就泣不成声。
赌博、乌金,害了巫良,更让无辜的沈廷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巫良画过押后,李毓机让衙役把巫良押回大牢关押。待呈送卷宗,上报知府大人后,再听候处置。
莫云、沈开祥两人离开衙门,来到码头。赶在天黑之前,赶回法云寺。
“赌博、乌金,害己害人,我与赌毒势不两立,假以时日,誓必铲之。”沈宗相心里暗暗发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