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从不曾照过镜子打量过自己,甚至再有一次去与龙啸帮谈生意时,他领着手底下的兄弟经过美杜莎酒店里那一扇巨大的镜子时,他的眼角不经意的一瞥,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如同望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陌生人。
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他想到小时候曾偷偷的爬到树梢上去掏鸟窝,惹得一大群的老妈子与丫鬟在树下面吓得直哆嗦。
他想到小时候曾将父亲的柯尔特手枪偷出来,顺手将把一把枪拆得零碎,一个个的零件摆的乱七八糟,等到父亲发现的时候,他却是早已跑的没了影子。
他想到小时候曾让父亲手下的叔叔驼着自己,去折树上黄澄澄的枇杷,枇杷大而甜,一颗颗剥得水淋淋的,塞到嘴里去,塞得一张小口满满得,鼓起圆圆一个包,他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得那样高兴。
没心而没肺。
好像就是一个眨眼,那些鲜活的一切,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那样烟消云散了。
“雪妍——”一声脆生生的女声把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眸底一震,随即便循声望去。
她背对着他,听到身后的声音便回转过了身子,那身形像是一只在雪地里轻盈跳跃的小白狐,她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一对小小的梨涡,温婉如画,轻灵似水。
“语珺,你叫我?”她依然是笑着,露出洁白的糯米小牙,柔声问着向着她奔来的女孩子。
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眸明净恍如潋滟的秋水,温柔的如同一道潺细的水波,闪烁到人的心底去。校园里依然是纷纷扰扰的,嘈杂的很,然而就在那一刻,那些聒噪不已的声音也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缠绵,露染胭脂色未浓。正美人处醉着,她那般温柔腼腆的美,散发着温婉的灵动,恰如景泰蓝花瓶中所绽放的一株白梅。
他只觉得自己一阵的心如擂鼓,放佛所有的神智,就连同魂魄都被她那一笑间给摄去了,简直看的人柔肠百转,身旁的校长神色略有些尴尬,一连唤了他好几声。
“沈先生?沈先生?”。。。。。。。。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渐的远去,方才转过身子,他掩下眸心,只道了四个字;“没事,走吧。”
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
夜深了,他回到了沈公馆,这里,自他与时韵慧成婚后,便从踏足过一步。
面对时韵慧,他并没有父债子偿的心里,他从未想过要因为时金天的事,便要将仇恨回报在她的身上。然而同样的,他对她也并无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情。
所谓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回来的时候,时韵慧并没有在家。他心中了然,这个点,她如果能在家,那倒是奇了。
他并未在意,只是推开了主卧的房门,燃起了一支烟。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女子的高跟鞋在红木的地板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是喝得醉醺醺的时韵慧。
他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建安先生,不知道今天是刮了哪门子的邪风,倒把阁下给吹来了。”时韵慧身子站都站不稳,冷嘲热讽的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他并未多言,只将一张纸搁在了桌子上,起身,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的说了一句:“把字签了。”
时韵慧摇摇摆摆的拿起那张纸,看完后,立马便是变了脸色。她面色惨白,眼里是浓浓的恨意,她将那张纸一把撕了个粉碎,劈头盖脸的向着男人的脸上便是砸了过去。
“沈建安,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你现在得到了淮帮,就要过河拆桥,你想休了我?我告诉你,你做梦!”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却又铿锵有力。
他的眸底幽暗,看不出一丝的喜怒,时韵慧最怕他这个样子,阴森森的,那一张俊朗的容颜上不带一丝感情,尤其在黑暗中,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地狱中的魔鬼。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语不发,只迈开步子,从卧室中走了出去。
“我怀孕了。”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与方才的凌厉决然不同。
他停下了脚步,眉头皱起,转过头,看向女子美艳的容颜。
时韵慧眼底含泪,却死死将其忍在眼眶里,不让泪珠落下。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终于喊出了声;“你这个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用了手段得来的孩子。
一个孩子,他和时韵慧的孩子。
——————————————
那一天,他去了程府。
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她。
她慌慌张张的,犹如一只小鹿般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正好撞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