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里轰然倒地的声音惊动了那些紧闭着的门。一向斯文的董重里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又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人们边笑边说,董重
里到底不是天门口人,记不得野人的故事,冻雨可比往地上撒菜油和黄豆还滑。也
有人替董重里出主意,离雪家大门已经不远,用不着站起来,爬几步就行了。董重
里像是没听见,几经反复,终于站了起来,昂扬地往四方看了看:“是人就得站着,
路再难走也不能学畜生。”
董重里闪身进了紫阳阁,人们余兴未尽,还站在各自门后,等着看第二个人如
何滑倒。杭九枫也在看,他想不到常天亮有何理由非得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常娘娘
跟在后面,走一步试探一下,走两步停一下,根本走不过常天亮。
“街上这么滑,你不怕摔破了头?”
“落雪了,我出来看看!”
“你和雪柠不一样,莫学她,有云看云,有雪看雪。”
常娘娘不忍心像别人那样,说瞎眼睛的人有什么好看的,言语当中仿佛常天亮
和雪柠一样,是个完完全全的人。常天亮固执地往前走,常娘娘要上紫阳阁做事,
不能老跟着。常天亮继续在小街上走,每走一步身子都摇几下。都以为他随时都会
跌倒,人们张着嘴将那声惊呼准备得足足的。冻雨中的小街模样有些肿,走完小街,
常天亮站在下街口不再动了。杭九枫同所有人一起将那声憋了好久的惊呼化作一股
带白烟的粗气吐出来。
雪子在有冰的地上越落越响。
杭九枫也要出门,阿彩以为又想去见丝丝,拦着不让他出门。
杭九枫像头牛一样柢过来,将她撞开了才说,他要去小教堂。
五 四
“这种天气,野人都不出门,用不着查哨。”
“你就不能将目光放远一点,没有野人还有日本人!”
杭九枫在小教堂门口碰见董重里。董重里的话让他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怎么
将日本人和野人扯到一起了?他觉得董重里正在为早些时判自己坐牢而尴尬。听到
里屋传来傅朗西的咳嗽声,杭九枫连忙走过去,将火盆里一只正在冒烟的炭头子用
火钳夹起来,扔进门外的雪地里。傅朗西捂着嘴示意自己咳嗽与冒烟的炭头子无关,
是夜里睡觉没当心,凉了后背。杭九枫自然要将董重里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傅朗西
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你也太小看董先生了,他是在忧国忧民!一月二十八日,
日本军队突然进攻我们的大上海。你不好好跟着董先生学一学,只想着这些乱七八
糟的东西,哪天当了亡国奴都不晓得。”
“小日本想干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地说打就打吧?”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这叫侵略!你懂不懂什么叫侵略?就像你们杭家往日干
的那些事,强偷!强抢!强占!一家人抢劫另一家人是强盗,一个国家抢劫另一个
国家就叫侵略!”也许意识到自己言重了,傅朗西摇了摇头,用缓和的语气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