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等他答话,起身牵着马匹慢行。
走了一小段,发现他没跟上来,回眸见他石化般盘坐在原地。
夜暮渐合,天地尚残一缕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模糊斜长。
说不出的心疼滋味又在心间荡漾。
她并不知这般贸然问他究竟对不对,也许下一瞬她仅一个错眼,他又会消失不见。
「邬雪歌!」她扬声唤,手圈在嘴边。「邬雪歌——」
「石像」终于有所动静,乱发飞扬,褐发下的蓝眼睛锁住她。
伍寒芝笑道:「你说,如果没抱牢,落了马怪不得谁。结果我落马了,你还是赶着救我,护我周全了。」一顿,轻嚷。「你这样好,如何能不中意?」
许多时候,他目瞳里的光亮得太孤独、亮得如同无声的呼救,没有安身立命之所,如无根浮萍漂荡,他是否已倦?
会不会他也曾渴望与人群居过活,只是孤独太久,裹足不前了。
眸里微泛热气,她用力一眨,朝那个像又傻掉的男人再次扬笑——
「起来!该回去啦!我肚子好饿,今晚决定下饺子吃。邬雪歌,你吃吗?」
吃,他当然要吃。
别问他吃几颗,他是算盘数的,直到扫光满满的三大盘才收敛。
这一次没去挨在灶边吃食,而是被殷勤地请进伍家堂的小宴厅,一旁还有家仆服侍着添茶倒酒,约莫是当家的大小姐想任他痛快开吃,没让其他闲杂人等来搅扰,连待他格外热情可亲的伍夫人也没出现。
老实说,邬大爷不大记得是怎么策马回大庄的。
他连怎么使动僵化的身躯上马都不记得,只知女子柔躯再次贴上后背、那双细瘦臂膀又一次圈抱他时,真觉得一颗心鼓跳到快爆破,非常鲜红血热。
被迎进伍家堂,她安排了什么,他半句不吭全都接受。
以往吃她料理的食物吃得有滋有味,今晚吞饺子一颗接一颗,挟起就往嘴里塞,肚腹很是空虚,他本能地往嘴中塞食,不记得品尝滋味。
停箸,飮茶。
热茶不知不觉间被灌完,一旁伺候的家仆忙提着空壶赶往灶房重煮茶汤。
邬雪歌仍静坐不动,垂首发楞的模样似神识犹陷在浑沌中,该往哪儿走当真不知,而漂亮耳轮上的红泽一直没楗去。
新沏的一壶茶很快地放回他面前桌上,「咚」一声搁下。
他楞怔到连仆人去而又返、何时踏进厅里都不知道。
深目一抬,蓝瞳微乎其微缩动。
还道是谁呢?
他嘴角淡淡挑起的弧度略显峻厉刻薄,却不言语。
来人道:「天色已沉,伍家堂除几名老家仆外尽是女眷与婢子,若吃饱喝足,邬爷是否也该告辞?」
哼,求他待下来,他不一定肯,赶他走,却是一定不走。他不答反问——
「明知近来西海药山不平静,伍二小姐今晨出门,未知会任何人,身旁除驾马的老伯外无一名护卫随身,根本是吊了个天大诱饵诱对头出手,这招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使得不错,不知贵府的当家大小姐若明白过来会有多心寒?你道我该不该说?」
「什么借刀杀人?!你、你才借刀杀人,你还侵门踏户、鸠占鹊巢,你不要脸!」伍紫菀胡乱怒斥,娇丽嫩脸胀得通红,仿佛受到惊吓,眸中湿漉漉。
「为什么那么做?」他眉目阴狠,轻扫一眼都能教人胆落。
「……要、要……要你管!」
邬雪歌冷笑。「少臭美,老子才懒得管你,我只在乎你大姊。」
话脱口而出,如此理所当然,他左胸陡震,脑勺微麻,那片浑沌像让他走了出来。
「你干么跟我抢姊姊?你自己没有,却不要脸来抢!」美人再美再娇,被刨了底、豁了出去的模样还是挺狰狞的。
「那你支的又是哪门子烂招?把你姊捅到对头手里,姊妹一块儿落难,你姊为了护你周全岂能不低头?不拿自个儿挡灾?」一思及伍寒芝可能出的事,想一遍怒一遍,怒火中烧得非常彻底,五官都微微扭曲了。
「姊姊跟那个欧阳瑾好一块儿,总比跟你好,咱们伍家堂招女婿上门,那家伙敢上门,要玩他还不容易,想跟我抢姊姊,没门儿!你……你那时救了姊姊,我就知不对劲,半夜还来蹭食,你们俩窝在小灶房对坐,姊姊看你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要让你进了门还得了!」边说边恨恨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