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姌摆了摆手,浅笑道:“不会的,前两日我的月事刚结束。我有分寸,罗姐姐不用担心。”
罗云英松了口气。还记得在马场时,那个与她说着“这个男人不属于我”的女子,是那么洒脱自由,让她暗生羡慕。罗云英表面上的淡然都是装出来的,她内心一直煎熬着。年轻守寡,为谋生计,于人前抛头露面,受尽非议。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寻常女子一样,有丈夫依靠,有人疼爱。但命运没给她这样示弱的机会。
她如果不扛起这个家,就会有很多人流离失所。本就是个乱世,天子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她尽自己绵薄之力为这些人撑起一片天,也算一种圆满。
“你喜欢上军使了吗?”罗云英还是问了出来。如今萧铎被人津津乐道的同时,连带着韦姌也成了众人谈论的对象。毕竟萧铎曾经喜欢周嘉敏喜欢到所有人都以为萧铎一定会与她在一起。可韦姌嫁来邺都还不到一年,竟然生生地让萧铎改变了主意。
这个女人,有本事能让一个男人放下了记挂多年的初恋,不得不使众人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韦姌微微一愣,垂视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对于萧铎,是一种认命般的跟随。因为神技说他们会在一起,神技说他是皇帝。乱世之中,人人都渴求强者的庇护。萧铎无疑是绝对的强者,他可以保护她,也可以保护她的族人。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
但要说到喜欢,却还远远未及。并不是他这个人没有魅力。相反,与他日渐相处,她看到了他作为大汉第一名将背后的很多东西。并不是当初认为的那样凶残暴虐,嗜杀成性,反而是至孝重情,讲义气,勤学上进,胸怀天下这些人性中闪光的东西。作为男人,他无疑是极富魅力的。
可她不敢喜欢他。她在内心深处并不相信爱情,或者说不相信一个要做帝王的人会有爱情。她看过的故事,读过的历史,都在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她依然坚持,只要不动心,在他厌倦或者不需要她的时候,便可以全身而退。
她自己也觉得很矛盾,可是她不得不正视现实。依附于他,又要随时准备离去。只要她动心伤情,结果便会万劫不复。
从酒楼出来,韦姌与罗云英告别。秀致候在门外,扶着韦姌上马车。等坐在马车里,韦姌才摘了帏帽。秀致看她的脸色,小声道:“早上医士来看过,真的说夫人只是暑热难耐吗?脸色好像比前几日更差了。”
韦姌抬眼看她,微微一笑:“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秀致避开她的目光,垂下头:“奴婢不知道。只是月姐姐生病,要奴婢陪您出来,不敢有闪失。”
“秀致,你多大了?”韦姌忽然问道。
秀致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应道:“奴婢十七。”
“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你有喜欢的人么?若是有,说出来,我帮你做主。”韦姌侧头看着她,闲话家常的口气。
秀致的心突突直跳,莫非夫人觉察了什么?不,不可能的。她的手攥紧裙子,后背出了层汗。能说吗?可以说把她赏给军使吗?可军使分明那么宠爱夫人,夫人怎么会愿意她去分宠?说不定还会将她发卖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军使……思及此,她连忙摇头:“奴婢怎敢有喜欢的人呢?奴婢只一心侍奉夫人,将来的婚事全凭夫人做主。”
秀致不敢抬头,韦姌迟迟没有说话,她的心便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车厢里头闷热,她却觉得背脊骨阵阵发凉。
然后就听见韦姌用寻常的口气说道:“好,我知道了。”
秀致紧绷的身子松了力气,手悄悄地撑了下马车的底板,才能维持住跪姿。
***
王雪芝看着街上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手脚用力地扑腾,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她内心十分恐惧,直到被那人按在墙上,与他相对,看清他蒙着一边眼的黑布,还有熟悉的轮廓。
“雪芝。”那人低头在她唇上碰了碰,然后还不满足,搂着她的腰,将她直接抱入怀中,深吻了起来。
王雪芝先是极度的震惊,任他所为,而后反应过来,双手用力地推开他的肩膀,急促地喘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从阴影中逐渐走到巷弄里微有光明的这一侧。王雪芝步步后退,后背抵在墙上,男人伸出两只手撑在她两侧,低头道:“大小姐当然不希望我在这里。你以为我被你爹弄去了哪处偏远的矿山当苦力了吧?你当真心狠啊,与我好的时候,什么金银财帛都舍得给。不好了,便一脚把我踹开,还嫁给这种男人。这是报应么?”
王雪芝愤怒地抬起头,几乎是吼道:“张勇,你不知羞耻!骗我要去从军,功成名就了就来娶我。我信你,给你金银,你却拿去赌钱!我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张勇的手指滑过王雪芝的脸颊,继而抬起她的下巴:“你是侍郎大人的千金,我不过是个护院,要娶你自然得出人头地。可京里的人狗眼看人低,压根儿就不肯给我机会,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去赌!”王雪芝又用力地推了下他的胸膛,没有推动,悲从中来,竟捂着脸哽咽了起来。这个人承载了她少女时代的所有美梦。她出身高门,家中溺爱,她的梦想就是嫁个盖世英雄,人人艳羡。
那年桃花初绽,她尚且年少,贪玩爬到树上不敢下来。这个男人张开双手,站在树下,柔声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日光在他身上投下流转的花影,刚毅健壮的男人一下子拨动了少女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