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林麒感觉骤然一变,全不似外面雾气弥漫的样子,相反清朗透亮,与普通的村子并无分别,一切都是分外清晰,夜色中的乡村看上去那么静谧,安详,许是天下所有的山村都差不多,林麒恍惚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和尚一声惊呼破坏了所有的美好,林麒顺着他目光瞧去,就见右边不远的地方有具干尸,趴在地上,胸前抬起,右手向前伸抓,临死的时候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嘴是张着的,满脸的惊恐,身上的衣服干燥新鲜,表明此人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林麒快步走过去,仔细查看,此人是个男子,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一身的血肉都被抽干,全身皮包骨头,干干瘪瘪,如同风干的腊肉,和尚念念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咱们是不是将埋葬了,也好让他入土为安?……”
林麒没理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之中游荡着阴沉的怨气,隐约的就令人无比的烦躁,慌乱,害怕,还有一股子想要逃离此地的念头。人若是横死,死之前不甘心,就会产生深深的怨恨,冤魂并不因为死亡而消散,而是飘荡在天地之间,但不管是强烈的罡风,还是东升的日头,吹拂,照射之下,都会消散。
只有阴阳隔绝之地,怨气才会如此游荡,林麒知道马面为何找他来此地了,这个地方竟然能够隔绝阴阳,鬼差根本进不来。死在里面的人也就出不去,长此以往。这里就会成为大凶之地。
所谓的大凶之地,就是隐地,隐,至阴之词,古有暗杀者,皆以隐出名。隐凶则隐藏而至的凶相。五行阴阳之说对于隐凶无效。隐凶寨之过于凶,隐凶一日尚存,无宁静之时。时日长了。这里就会五行残缺严重,水胜之过火。金木皆内存,唯土象平稳。阴阳全失,日下阳重缺阴,月下阴重缺阳。风水全损,蛆生热挤。会有三灵三不灵。忘灵,鬼灵。死灵,人不灵,生不灵,真不灵。马面竟然就是让他来此拘魂的,只有将此地的冤魂都拘押,收了。才能破解。
就在林麒沉思的当口,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抬头看去,眼前忽地一变,原本是清亮的四周。变得迷蒙起来,林麒感觉到一股子怨气靠近。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他沉静下来,暗中捏动开眼法决,渐渐的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恶鬼。
一张脸血肉模糊,扭曲变形,围绕着林麒和无相转悠,嘴却是一张一合,仿佛在对着林麒和无相在说些什么,一圈圈的转悠,使得这鬼渐渐烦躁起来,却又不太敢靠近林麒和无相,林麒双眼瞧着那鬼,也没拿好主意该做什么,无相连连叹息,对他道:“施主,贫僧一个人,又没工具,不如先去村子里,等有了工具再来安葬他吧,你看可好?”
无相一说话,身上佛光消退,恶鬼猛然就朝无相扑去,林麒大惊,生怕被恶鬼钻了空子,上前一不扯住无相,大声喝道:“滚开!”大步的朝着他走了过去,同时狠狠的瞪着无相身后的恶鬼。抽出腰间的量天尺,指着那鬼,双目圆睁,如果这鬼继续纠缠,林麒不介意拍散了他。
无相吓了一跳,不知道林麒为何朝着自己大吼,嘟囔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喊得这么大声做什么了?有理不在声高……”
林麒也不理他,拽着他大步向前,恶鬼被林麒一声吼,身子飘忽着不见,前方又清明了许多,林麒大步向前,对无相道:“此地隔绝阴阳,有恶鬼无数,万事小心。”
无相愣愣被他拽着走,走了一段,开口问道:“你是驱魔的法师?”
这句话竟然把林麒问得愣住,他到底算是什么?龙虎山的弟子?还不是,江湖人物?算半个,既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奇人异士,驱魔的法师?好像是,但这些日子,除了办自己的事,并没有帮助别人驱魔祛邪。他算是正道吗?鬼巫所传的好像不是,邪道?好像也不是,自己到底算什么,林麒也不知道。
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啊!林麒暗自叹息一声,苦笑着对无相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浪迹天涯之人,没有家,没有亲人,不是驱魔的法师,就是懂得一点抓鬼祛邪的法门。”
“咱们是同病相怜啊。”无相也叹息了一声,忽地眼睛一亮道:“施主,贫僧有个主意,你会抓鬼祛邪,贫僧却会超度,不如日后咱们搭做一处,你来抓鬼,我来超度,功德无量啊,阿弥陀佛。”念了声佛号又道:“这样就有饭吃了。”
林麒笑笑,觉得无相简直单纯到了极点,两人不过相识不到一晚的功夫,竟然如此信任,就不怕自己是坏人,将他卖了?但又觉得,如今这世道,像无相这样的人,委实太少了一些,若人人都像他一样,世上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邪魔恶鬼了。
“好啊,等办完了事,找到我师兄,咱们三个行走江湖,助善除恶,那也不亦快哉。”
夜色中村子无比安详,两人进了村,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是青砖石瓦,甚是富足,全不像林麒家的槐树村,都是木屋草房,此时已到子时,按理该是家家灭灯,户户沉睡,刘家村却是点点灯火不熄。
村子正中是一条石子铺就的路,沿着路向前,两侧房屋大门上都贴着门神,有的挂着桃符,此时是深秋,离过年还远,家家门上的门神画像却是新鲜无比,完全不是去年贴上去的陈旧模样,更让林麒吃惊的是,有人的家门口竟然还摆放着石刻的狮子。倒也不难理解,家家门上贴门神,摆石狮子,为的是驱邪,可这些门神贴画,石狮子,俱都是死物,没有半点灵气,又能驱的什么邪了?
更有几乎人家门口挂着白布,说明家中有白事,黄纸剪成的纸钱随着夜风忽而飘起,忽而落地,放眼所及之处,几乎处处都有,透着那么一丝凄凉诡异。
林麒暗暗摇头,刚要问无相刘伯温所住之地,却见右侧一户人家中窜出个人来,这人是个壮年男子,手中还拎了一面铜锣,见了林麒和无相,欢喜异常,忽地敲响手中铜锣,发出咣咣……的刺耳声响,大声喊叫:“有外人进村了,有外人进村了……”
随着这人叫喊之声,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来,许多人转眼间钻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人人背上扛着包裹,竟然是衣衫齐整,想必睡觉之时,也是穿在身上的,男女老少冲出家门,朝着林麒和无相蜂拥而来,人人眼中除了惊恐就是欣喜。
更有人手中拿着银锭,朝着林麒和无相大喊:“两位,两位,带我一家老少出去,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更有人向前拉扯住了林麒和无相大喊:“小老儿家贫,没甚银子,但俺家这姑娘今年刚好十六,只要两位老爷带俺一家出去,姑娘就送给两位做妻做妾都成,只是希望活了俺一家老小的性命啊……”说着还拽过自家的姑娘朝林麒和无相怀里推。
林麒和无相都懵,没想到进了村子竟是这般模样,无相更是尴尬,推开几个女子,双手合十,高声道:“各位,各位……贫僧来回奔波了两日,饭都没吃上一口,是不是等等……”
“俺家有鸡,有猪羊,这就去宰了,伺候两位。”一个大汉拨开人群,拉扯住无相就要往家拽,林麒哪能让那汉子拽走无相,上前一把拉开,大声道:“我俩是来找刘伯温的,刚到此地,还不忙着走,大家让让!”
林麒一声喊,所有人都静了一静,有些不知所措的互相看了看,先前拽无相的汉子,突然呸的一口道:“你们找那遭瘟的刘家小子做什么?若不是他,俺们村子岂能惹上这祸事,二位,听俺一句劝,这村子万万待不得了,趁着你俩能走进来走出去,带着俺们早早离开才是正理。”
汉子一番话,立刻像是在水里扔了颗石头,掀起阵阵涟漪,人群顿时轰!一声又围聚上来,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形成一股诡异的声浪,闹腾的林麒和无相一阵阵眩晕,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一个清朗声音响起:“大伙都被玉娘盯上了,那是谁也出不去的,何况故土难离,外面又是兵荒马乱的,出去了,可就不是在家中这般自在,难不成都饿死?这二位是来找我的,大家相信我总有办法解决了这事,让让吧……”
“刘先生,刘先生来了……”人群中有人轻呼,看来这男子在村民当中颇有威望,林麒朝声音来处看去,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欣长,面容清湛,身穿宝蓝色儒衫,三缕长须飘洒胸前,分外潇洒,踏着月色大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