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记得安佳怡,他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也知道她身后是谁,但唯此而已,于他来说,她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后宫里无数影子中的一位,比不了这位千分之一的鲜明。
所以,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一个陌生人死了,虽死得那么的不堪,但这后宫里头,成千上万的人,每年都要死上许多,有些莫名跌进荷塘的,有的吃错了东西的,病死的……不是他冷情,而是他从小便学会了看淡这种生死。
所以,短暂的恼怒之后,他倒并不觉得被冒犯了。
他看着她急呲白眼地解释,反倒觉得,有几分有趣,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是淡淡然的,不是急着躲开他,便是在躲开他的路上。
她不想呆在宫中,不想成为他的妃子,他都知道,也知道她若留在宫里边,会是怎么样的艰难。
他虽是皇帝,也不能时时刻刻地护着她,而她,没有能护着她的娘家,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早就明白了。
他也想过,就此罢手吧,放她自由,可只要这么一想,他心底便虚得慌,便感觉他的整个人生没有了意义。
他从来不需要去争取什么,因为不用他争取,他想要的,就送到了他的手边上,可这一次,他却想争取,争取她的心,也能让自己有个一心一意的人在身边陪着。
他看着她流泪,却是为着那位他连面目都弄不清楚的低位妃嫔,忽然间,他心底隐隐涌起了股妒忌,他居然在妒忌那位死去了的女人,至少,她进驻了卫珏的心,不是么?
卫珏,卫珏,真是人如其名,她的心,是用玉制成的。
“行了,朕知道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卫珏怔了怔,脸上全是祈求,“皇上,只要几日时间,臣妾便能查出真相来,请皇上暂且别将这事公开。”
皇帝脸上神色未改,语气冰冷,“几日时间,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卫珏道:“皇上,此事在储秀宫发生,又是臣妾的姐妹,依臣妾看,要慎刑司等去查,还不如臣妾去查的好,臣妾到底知根知底。”
一个认识不长的女人,也识得她这般扑心扑命的顾着?
皇帝心底涌起了股烦恼,道:“你虽是知根知底,但在宫内到底势单力薄,既如此,朕便派孙辅全和索额图与你一同查个清楚。”
卫珏大喜过望,明白他这么说,便是答应了此事暂不宣扬开来,连连点头:“臣妾多谢皇上大恩,臣妾定会将此事查了个水落石出,不让怡常在蒙冤受屈。”
她欲下跪行礼,却被他手一托,便扶住了,他道:“行了,你也别先多谢朕,如果查出来,事实属实,朕绝不会轻饶了安氏一族。”
卫珏看清了他眼底隐隐的怒火,知道他所定会言出必行,却是垂了头去,低声道:“皇上,臣妾相信,怡常在不会如此做的,臣妾定能证明。”
皇帝冷笑出声,“真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卫珏抬起头来,便见着皇帝迈开脚步,往门前而去,她这才醒悟过来,甩着帕子道:“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走出了暖房,孙辅全上前,道:“皇上,您这就回宫了。”
孙辅全仔觑着皇帝的神色,却见他既不象怒也不似喜,心底七上八下,心想这卫珏今次儿,没惹皇上什么吧?
他已成了习惯,皇帝每见卫珏一次,总有几天情绪不大稳妥,他们这些当差的,便要小心着来了。
皇帝停下了脚步,道:“孙辅全,你去通知索额图一声,他现在在南书房,让他来朕这里一趟。”
孙辅全喳了一声,吩咐抬了龙辇来,看着皇帝上了龙辇离去。
他吩咐了一位小太监去南书房传了索额图晋见,正想去办其它差事,回头一望,卫珏从暖房里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象是哭过了,不是在皇上面前吃瘪了吧,心底便是一喜,上前道:“珏主子,您是坐轿子回去,还是走路,奴才好安排。”
卫珏一门心思想着还躺在小角门房间里的安佳怡,心想走路还快一些,可以抄小径回去,便道:“不用孙公公安排了,我自己走回去便罢了。”
离得近了,孙辅全更看得清楚,卫珏面色苍白,眼底郁色浓浓,眼睛如水泡过一般,显见着真是在皇上面前不妥了。
第二百四十章 飞扬
孙辅全也不是个恶人,一般情况之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这卫珏,太可气了,每一次被皇帝训斥,都是因为她,而且他也看不惯这种女人,拿腔作调的,耍得人团团转,而且这耍的,还是他视若天神的主子。
所以,他一见她落败,他的心便飞扬了起来,决定往她的伤口再撒上几把盐。
他凑到她的身边,道:“别介,珏主子,伺侯您,是奴才们的光荣,怎么能说麻烦不麻烦呢,这样罢,奴才我,亲自送您回去。”
卫珏虽被安佳怡的事情困扰,此时从孙辅全的眼底,也看出了丝不同寻常来,见他不怀好意,却没有心思敷衍他,道:“孙公公,皇上不是紧等着召见索额图大人么?估计也要您在身边伺侯,您是御前大总管,可脱不开身,我劝您,还是紧赶着回皇上的身边吧,不相干的事,您老也别惦记着了。”
孙辅全被她拿话一堵,心底不舒服之极,见她神色郁郁,心底又有几分爽快,暂且看你嚣张,看你还嚣张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