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无奈扶额,暗恨自己当年手怎么那么贱,抱了这个死小孩,遭罪啊。
“好了,好了,去吧。”
看着自家不懂得尊师敬道的徒弟慢悠悠爬下小马驹,晃悠悠闪进道旁的林木丛,玩心忽起:“好徒儿,衣服拉高点,尿身上没人给你洗!”
“臭老头!啊……”
颜渊掌下一拍,自马身上借力,翩如惊鸿,一晃便到了徒儿面前,俯身一把抓住上下验看:“怎么了?伤着了?师父看看……”
小徒儿拍开上下其手的师父,努努嘴:“有个人!抓我靴子!”
颜渊一愣,这才发现地上平躺着一个精瘦的道人,道袍破烂不堪,染着大团大团的血迹,一只枯瘦的手正紧抓着徒弟的锦缎小白靴,低喃“救命”。仔细看了一下面容,并不相识。
颜渊拽开那人的手,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像是被猛兽所伤,估计他已自行做过处理,伤势虽重,尚不致命。地上有一段长长的爬行过的痕迹,难道这人是从深林中爬出来的?山中有猛兽出没么?
小徒儿也低下头看,这个在他靴子上印上血手印的人,面相极不讨喜:“师父,这人真讨厌。快救了他,早救早摆脱。”
颜渊瞅了自己徒弟一眼,心下暗赞好胆色,幸得自己当年手贱抱了来,赚大了,这娃将来定能名震一方,得意不已:“等救好他,让他赔你十双锦靴,他就不讨厌了。”
徒弟点头称是,嘴上不说,还是觉得自家师父聪明。取了包袱,换上新靴。
又问道人话,却是重伤难言。师徒二人只得扶起伤患,颜渊把人横在自己马上,牵缰而行,小徒儿骑着小马驹随后。
途经一处庙观,徒儿玩心顿起,要进去看,被师父一句“救人要紧”生生打住,不情不愿地继续走。不多时,已到城门口。
“常州。”小徒儿已经识字,拉住小马驹,“老头,咱们到了哇,先去伯伯家么?”
“先救人,再访友。”
将人送至医馆,颜渊付了诊金要走,那人忽然醒转,一把拽住颜渊衣袖,喘气道:“恩公请留下名姓,日后也好报答。”
颜渊也不客套,抽回衣袖,拱手道:“洛阳颜渊。”
听到名字,道人顿了一下,又细看了两眼那人的相貌,眼中精光大盛,复拽住颜渊衣袖,转而老泪纵横:“师父……师父……”
小徒儿忽然跳起,拍开道人的手,回身抱住颜渊,眼神是孩子气的霸道:“胡说,师父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准抢!”
颜渊莫名其妙,伸手狠狠揉了揉徒弟的头发,搂住小徒:“道长,我颜渊可只有这一个徒弟。您老的年纪,颜某人可受不起啊。”
道人依然不依,直叫师父,师徒二人甚是无奈。问及道人名姓,自称“江宁府季高”,是云游道人,天黑不曾择路,误入深林为猛兽所伤,并言称“师父若不收下徒儿,徒儿唯有一死”,百般撒泼。颜渊最怕痴缠,无奈,只好道:“他日行径尽皆不管,但自此刻入我门来,就应以侠义为道,若有违背侠义之举,师门必将严惩。”又交代了师门渊源和所在。于是,自家年仅四岁的徒弟多了个五旬年纪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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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老爷头上扎了暖带,躺在椅塌上养神。展忠来报,有一位故友来访。老爷问及名姓,说是颜渊,忙起身亲自去迎。
“颜渊兄弟,你怎么才来。”展老爷迎至门口,只见当先一人三十岁上下,身量高挑,灰青衣衫,面容俊朗,气质卓然,颇有些出尘雅士的味道,手牵一匹黑马,非别个正是颜渊。
颜渊也甚是激动,彼此携手叙了思念之意,展老爷忙让进屋内。正走着,忽听一脆生生的童音道:“哎呀,老伯,你不要打雪蹄屁股,摸摸它脖子,它就走了。”
展老爷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身着雪缎、脚蹬锦靴的小娃娃正跟展忠说话,粉雕玉琢的面容像是年画里的金童跑进人间,喜爱不已:“这是谁家小娃?”
“正是劣徒。”颜渊拉住小徒儿手,一起到正厅,“打小收的徒弟。”
小徒儿依礼向展老爷问安。
“好生聪灵,颜兄弟好眼光。不知年岁几何,是哪家孩子?”
“这月刚满四岁,唤作白玉堂,原是山下捡来的。”觉到小徒往外拽手,又道,“与我亲子无异。”
两人闲话几句,展老爷问颜渊所为何来。颜渊说是出来看看,顺带开一下眼界,江湖中人多些阅历,有益无害。其实是他师父难得云游他方,颜某人立刻如脱缰野马,再无拘束。师尊前脚刚走,他后脚紧跟,曰“携徒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