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行戈取出这片望气玉符,无疑是击碎了俞和的最后一丝顾虑。俞和神色一定,这一只右脚可就抬了起来。
金犀上人猛转回身,双目中神光湛湛,直视着俞和。老道士把掌中太白青光剑当胸一横,沉声喝道:“莫要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此一步跨入魔道,再难回头!”
俞和淡然答道:“此乃因果应数,与道魔无关!”
说罢,俞和身上气机勃,把双肩一晃,就要朝前迈步。可金犀上人左手掐起剑诀,轻轻一抹三尺青锋,太白青光剑上登时寒光大作。这老道士似乎无论如何也要挡在俞和面前,执意不让他随卫行戈而去。
眼见自家祖师亮剑作势,周围的云台峰弟子一齐拔剑出鞘,十几口流光四溢的长剑直指俞和,似乎只要俞和的身子再稍一动,这些华山弟子就会剑攒刺过来。
宁青凌双手抱住俞和的右臂,朝后用力一扯,她侧过半边身子,挡在了俞和面前。小宁师妹急的满脸通红,她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对金犀上人高声说道:“师叔,其中大有隐情,我师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番因果皆由青凌而起,断非师兄有意要出剑伤人。我二人绝无与华山仙宗作对的意思,更非是要弃道入魔,求师叔万万莫要动怒,且听青凌分说来由!”
“从实讲来,在场同道自会分辨!”金犀上人一摆手,云台峰众弟子同时垂下腕子,将剑锋斜指向地,可每个人的无形神念依旧罩定了俞和与宁青凌的周身要害。
万象铜台上的卫老魔见此情形,知道俞和心中主意已定。他喜出望外,朝俞和与宁青凌点了点头,鼓动丹田真元,宏声如雷的说道:“何须宁师妹劳动口舌?且由愚兄越俎代庖,将此中种种说于诸位同道知晓,如有未尽之处,还烦劳小师妹补正便是!”
俞和深深的吸了口气,略微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他反手一拉,重将宁青凌挡在身后,朝卫行戈抱拳道:“多谢卫道兄,还请据实而言。”
“你我同宗同源,本该当亲如手足,无论贤弟如何看待卫某,愚兄必不会给贤弟多生烦扰。”卫行戈神色一肃,居然举手指天,恭声颂道:“卫某指天道作誓,三清道祖、原始真魔祖师在上,弟子卫行戈所言句句如实,若有半字虚妄欺瞒,愿受天诛地灭九九大劫,永世不得成道!”
卫行戈这一对天作誓,满场的道魔修士全都神情凛然。八景宫真武殿前石坪上鸦雀无声,人人都伸直了脖子,要听卫老魔究竟是如何说法。
卫行戈稍停了数息,环视铜台下的数千道门高手,他清了清喉咙,这才将几十年前在西北边塞,那一场胡汉奇人异士惊世血战的来龙去脉,给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从俞和与宁青凌在京都定阳大胜胡夷来使,小姑娘心怀善念,施展出秘传的丹石续命神通,救下了胡夷使者的性命,可这无心善举却被有心之人惦记,进而牵出了赤胡国奇人异士大举入侵中土,妄想掳走九州丹道修士,为他们绵延阳寿。再到落雁关前拼死大战,使得千年雄关毁于一旦,西北群修震怒,凉州府供奉阁号召道魔两宗携手抗敌,数千修士深入大漠,在赤胡土城前决一死战。哪知道胡人来势汹汹,空中魔眼巨城势不可挡,万千胡夷妖魔大军跨空而来,四大半神高手与上古寒冰巫妖凶威盖世,亏的是三大先天至宝威,两大天仙高手显身,终于将胡夷异士逐出大漠。不过西北道魔两宗元气大伤,只能算是胜得惨烈。
卫行戈讲得绘声绘色,言辞语调的抑扬起伏之间,简直比朔城老街酒肆中的说书先生还要精熟。他尤其浓墨重彩的,讲述了有不少西北修士抛弃名节,投敌献媚,却被赤胡异人炼成了傀儡,命他们潜入九州,去秘密寻找丹石高手。俞和在连场恶战中大神威,一人一剑斩除一十六位傀儡修士,却依旧还有一十九人趁着战火纷乱之际,逃入了中土腹地,实为九州道魔两宗的大患。
说到慷慨激昂处,卫行戈双目圆睁,突然伸手点指着那一十二个带着生皮面具的华山朝阳峰长老,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作了那赤胡蛮人的扯线木偶,也自知没脸见人了么?你等混入华山仙宗,实不知存何居心!就算身中胡夷秘法,但我知道你等神智未泯,神州中土生你养你,赐以无上神仙大道教化,你等居然心甘情愿为虎作伥,千方百计的前来祸害同道,想问你们这些人还有一点儿天地良心,还能懂得羞耻么?倘若换作是我卫某人被蛮夷所制,我早就横剑自裁,断不会苟且偷生,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
在场数千道门修士,随着卫行戈的手指,一齐把目光聚向那一十二位华山朝阳峰长老,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金霞上人脸上忽青忽白,按着盘龙纹黄玉石杵的手掌上青筋浮凸,但他始终未一言。
卫行戈知道自己已然引动了群修的愤慨,他趁热打铁,朝铜台下道门修士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道友明察。那胡夷蛮人不修命性,不尊天地,只拜鬼神,其阳寿难全百年,乃是上天降罪。他们妄图以我九州丹石妙术延命长生,此乃大逆不道的行径,助其成事者必遭天人公愤。我等天山群英,煞费苦心的摸清了那一十九名傀儡修士的行迹,此来华山,正是替天行道,为九州除害,这难道不是大义之举?而若华山派包藏祸害,又该是何等的罪业?”
金霞上人偷眼朝万象铜台下面一望,前来为他助阵的道门群修被卫老魔说得尽皆动容,不少人愤愤的望着他,尤其是几位道门巨掣目光不善。
这老道士胸口热,猛一咬牙,径直提起盘龙纹黄玉石杵,以杵头遥指着卫行戈的面门,恨声喝道:“魔头住口!我华山仙宗乃是道门正宗,泱泱大派,岂容得你这魔孽在此挑拨是非?那罗霄逆徒打杀我华山修士,血证凿凿,你还想捏造谎言开罪,往自己脸上贴金?胆敢藐视天威,亵渎三清圣尊,污蔑我华山修士是胡夷傀儡,贫道才要替天行道,将你这信口雌黄的魔头打杀!”
说罢金霞上人作势就要祭起盘龙纹黄玉石杵,去打卫行戈。可卫老魔身后的魔宗十殿阎罗王齐齐踏上一步,十位只差半步便要臻入地仙境的老怪物同时朝金霞上人瞪出一眼,滔天魔威破空而至,生生将金霞上人震退了三步。
“诸位老祖且慢。大义之师当要先礼而后兵,弟子还有话说!”卫行戈双手一分,展臂拦住了十位老魔,他眼望着金霞上人,冷笑道,“金霞道友,卫某敬你是九州道门的成名耆宿,好生劝你一句:天道昭昭,是非皆有定数,不洁身自好以期修成正果,何苦出来自贱名节?卫某敢指天道为誓,你可敢指向三清道祖言明,这十二个‘华山修士’身份清白,与胡夷蛮人无关?”
金霞上人手按胸口,装作正在调气平息,他眼珠转动,心中念头翻腾,寻思着如何才能反戈一击。可还不等他再开口,就听卫行戈又道:“你指我俞师弟实为是魔门中人,不过是因为俞师弟看破了这些傀儡的真身,将其斩于剑下。俞师弟亲历胡汉大战,自然也有这片望气玉符,你如此行径,不过是想借诸位道友的手杀人灭口,这等拙劣的奸计,你以为谁人会看不来?卫某正想请俞师弟佐证,当着在场九州同道的面,揭穿这些胡夷狼犬的真面目,好教天下人尽知,到底是我西北魔宗在作恶,还是你华山仙宗心怀不轨!”
卫行戈又朝俞和招了招手,唤道:“烦劳俞师弟移步过来,我俩共持玉符,教诸位同道看清真相。”
“两个魔宗恶贼沆瀣一气,你唱我和,妖言惑众,谁会信你?”召南子忽然大步上前,他左手托着东皇钟,右手戳指卫行戈骂道,“我家师祖言明,这姓俞乃是魔宗奸细。你这老魔也口口声声喊他‘师弟’,你们二人分明就是同党,诸位前辈哪里会偏听你们一家之言?我且问你,既然胡汉之战是西北道魔两宗联手,既然你要来指证胡夷傀儡,却为何要半路上伏杀西北道门中人,使他们不得来到华山?无有西北道门中人作证,岂不任由你这老魔颠倒黑白?我召南子也是亲身经历胡汉战事,亲手杀过赤胡蛮子,我可证明,华山朝阳峰长老院中无有一人与蛮夷相关!”
卫行戈一翻眼,嘲道:“胡汉大战时,你可是我西北魔宗的先锋将,莫要以为换了一身道袍,就有人会信你。空口无凭,可敢拿玉符出来当众一验?”
被卫行戈劈面一斥,召南子空瞪着一双眼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