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台上唇枪舌剑,委实比真刀真枪的拼杀还要激烈三分。此时此刻,俞和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卫行戈已经把前尘往事因果来由一一讲明,而能否了解此段因果,还需得俞和自己显身说法。
俞和朝金犀上人抱拳一揖,沉声说道:“师叔,欲知真相如何,还得弟子上去走一遭,请师叔行个方便。”
金犀上人迟疑了好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撤开太白青光剑道:“你且去吧,莫要忘记你在云台峰上所说种种。”
“弟子知道。”俞和点了点,抬腿就要上万象铜台。
可周围的人群中,忽有人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嗓子:“你小子说走就走,逃了可怎么办?那女娃娃需得留下来作质。”
俞和身子一顿,向声音传来之处转过头望去。他周身杀机乍现,双目中射出两道凝如实质的寒光,十步之内仿佛严冬骤临,教人不自禁的连连寒战。就听见俞和用森寒彻骨的声音说道:“我与师妹形影不离,若留她一人在此,只要折损了半根寒毛,休怪俞和翻脸无情,今日就算拼个玉石俱焚,我也要教太华洞天血漫群山。”
“呛”的一声,周围不知多少柄长剑自行弹出剑鞘半尺,群修中再无有半分声息出。人人被凌厉无匹的剑意杀机所慑,但觉咽喉冷,眉心麻,气息尽被窒在胸口,喘不出来。
“去吧,去吧。你们俩同去吧!”金犀上人颓然摆了摆手,闭目转身,不再言语。
在数千道门修士的注视下,俞和拉着宁青凌纵身飞上万象铜台。他朝卫行戈抱拳一揖,却并未说话,小宁师妹也只好跟着欠身一礼。卫老魔满脸喜气,三步作两步走到俞和近前,伸手扶住了俞和的臂膀,高声笑道:“许久不见,师弟这身道行修为,可比愚兄要高深得多了,足见贤弟天纵奇才,令人羡慕!今后你我便是一家,可真要好好亲切,愚兄深盼贤弟为我指点迷津。”
俞和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师弟还不取出玉符,让诸位道友共睹真相?”卫行戈知道俞和这时再没什么退路了,他揽着俞和的手臂,面朝在场的道门群修,祭起了那片望气玉符。
俞和叹了口气,也取出了望气玉符,一道真元灌入,玉符绽出十丈奇光。
在这片光芒的照耀下,就见台上的一十四位华山修士,各自显出了迥然不同的气相。金霞上人头顶显出两道光影,一道是支插着白莲的清净琉璃瓶,另一道则是面有太极双鱼图的阴阳宝镜,这显示了金霞上人身负上古金仙慈航道人与赤精子的两家道统。而召南子头顶有一长一短两道剑光绕旋,居中浮动着一团半清半浊的散乱云气,似钟形非钟形,可看出他道行驳杂不堪,东皇钟祭炼未熟。
道门群修细审那一十二位华山朝阳峰长老的气相,但见每人头顶都各有一团浓疏不等、大小不一的道光云气,青黄白褐紫各色俱全,显然这一十二人所修的功法全不相同。而这一十二人的印堂处,皆有片淡淡的血光隐现,脑后一条黑线伸出,遥遥直入西北天际。这般怪相入眼,其中寓意已是毋需多言。
卫行戈高声道:“诸位道友上眼。铁证如山,岂是卫某在此无中生有?”
“你这般拙劣花招,委实可笑!区区寻常玉符而已,谁知道你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在贫道看来,此物根本无以为证,诸位道友再看。”金霞上人伸手在自己后脑处一拍,他头顶的琉璃瓶与阴阳镜霎时隐去,只剩下一团灰蒙蒙的云气,这云气中亦有一条黑线伸出,遥遥飘向西北天际。
金霞上人冷笑连连,说道:“原来贫道也是胡夷蛮子的傀儡,是不是该当横剑自裁?不知卫法王可敢让贫道施为,验验你们这些人的真身究竟如何?”
召南子掂着一片玉符,阴阳怪气的附和道:“还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胡夷傀儡。”
卫行戈脸上变色,他事先并未料到,这金霞上人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张底牌,看来这老道士和召南子早就明白自家的把柄所在,并且已备好了应对之策。
如此一来,卫行戈与俞和手中望气玉符,可就不那么能够服众了。当下除非有西北道门中人或者凉州府供奉阁的执事也来当面指认,否则不足以让在场的道门修士信服。卫老魔暗自懊悔,前些日与西北道门修士遭遇战时,怎么不留个心眼,擒下一两个人,押来佐证?
金霞上人一举扭转了败势,他得理不饶人的喝道:“老魔,贫道将你等的妖言当场戳穿,我看你还有何话说?诸位同道,还不随我斩了这惑乱人心的恶贼?”
话说万象铜台上的这出怪诞闹剧,看得数千道门修士满头雾水。一部分人对卫行戈与金霞上人的话都将信将疑,听到金霞上人出言招呼,他们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另一部分人,包括云台峰的弟子、青城仙宗群修、蜀山仙宗群修等,尽唯自家师长马是瞻,金犀上人、丹清子掌教和邢天掌教不话,这些修士也都按兵不动。还有一大部分人,尤其是五岳各宗的修士,都曾受过金霞上人的点滴恩惠,他们对金霞上人有几分愚忠,也有几分敬畏,看到金霞上人占了上风,立刻群情激扬,一个个蠢蠢欲动,就想纵身上台。可这些人又顾忌十殿阎罗王与魔火黑云中的近万魔修,谁都不敢作出头鸟,只在石坪上互相鼓动,喧哗不已。
“谁说西北道门无人?终南杜半山在此,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污蔑我家玄真子师叔!”
声如滚滚雷霆惊天,但见一道五色炼魔真火如柱,刹那间贯通天地,将朝阳峰顶的万丈魔火黑云捅了个大窟窿。有一相貌平平的靛蓝袍年轻道人当空显出身形,脚踩一柄九节紫竹鞭徐徐落下。看这年轻道人头顶,浮着一尊锈迹斑驳,通体作青碧色的奇形铜壶,高约五尺,上半截形如四方宝塔,分作三层,各有檐有窗,尖顶上雕成虎踞盘龙钮。下半截好似方鼎,却无有鼎足,四面雕满了乾坤百兽百禽的图样,尽都栩栩如生。那五色炼魔真火,正是由此宝壶中源源不绝的涌出。
“这是,终南仙宗镇门先天至宝九黎炼妖壶?”金霞上人抬头望天,眼神中既是惊惶又是狂喜。
但见这位身挟重宝的年轻道人径直落到万象铜台上,他取出一片终南仙宗的太上长老金精符牌,双手捧到俞和面前,恭恭敬敬的拜道:“弟子杜半山,参见师叔法驾。路远来迟,乞师叔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