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段延庆也曾望着岳老三上蹿下跳的模样,眼神里透出羡慕来。
不过,岳老三如今有他婆娘管着,每天也过得挺苦恼的。他们几个暗自嫉妒的,都乐见其成。叶二娘私下还怀疑过,每次岳老三受不了他婆娘了,偷跑出来,那个私底下给他婆娘报信的人,会不会就是段老大。
不过,这些事,叶二娘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大概是见她送完了药,却不走,大概是这样阴沉沉的天气,总是容易勾起人的回忆,段延庆第一次没有撵人,哪怕他脸上僵硬的肌肉还在微微的抽动着,忠实的反应着他的痛楚。
段延庆的胸腹微微起伏,问:“二娘,我们认识多久了?”
叶二娘便坐过去,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投向窗外:“二十多年,或者三十年吧,谁记得清楚呢。”
“呵。”段延庆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声,这样的笑声,没有任何人愿意在半夜的时候听到。
叶二娘见他从胸口摸出一个荷包,就是那个云中鹤百思不解的极其普通的青布荷包。段延庆从里面哆哆嗦嗦的摸出东西来,叶二娘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然后有些惊讶。
竟然是纸!一张看起来非常普通、已经泛黄了的纸。
有了些年头的纸都是很脆弱的,所以段延庆的动作很小心,明明他脸上那些僵硬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但他的手却一下子也没抖。
然后,叶二娘看到他摊开了那张纸,叶二娘瞄了一眼,发现,那只是一张药单。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一些药的,所以,叶二娘很快分辨出来,那应该就是她刚刚为段延庆熬的东西。
一张药单,哪怕是救命的药单,也绝不会得到段延庆如此小心的对待。段延庆捧着那张药单的样子,看着那张药单的样子,那样珍惜,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那种动作和眼神,叶二娘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丢失的珍宝——她的儿子。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连呼吸声都很难听到。
然后,雨点开始打在屋瓦之上,噼里啪啦,一会儿就落大了,变成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声音让叶二娘一下子从记忆中清醒过来,不由苦笑。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竟然全是眼泪。
叶二娘慌乱去看段延庆,却发现他仍旧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那个表情看着那摊开的发黄的药单。
叶二娘起身去把窗子关了,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但对叶二娘和段延庆来说,这点黑暗还不成问题。但叶二娘还是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一灯如豆,缓缓跳动着亮了起来,映得段延庆那张恐怖的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诡异难测。
叶二娘忽然有种感觉,段延庆心里的苦该怎样发泄出来呢?他甚至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哭泣,甚至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大叫,他的脸、他的喉咙,都早已被烧坏了。
叶二娘又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大男人,总是不愿意像她这种女人一样哭泣喊叫发泄的吧。
所以,她只是又坐了下来。
那药单上的字迹很娟秀,显然是女子的字迹。
叶二娘想,或许,是他还曾是大理太子时,身边某个宠妃替他写的呢?
但叶二娘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哪里有如此医术精湛的宠妃呢?
她听着落在屋瓦上的雨水时而急促,时而被风吹起一阵一阵的起伏,眼神茫然不知道该落到何处。
外人只知道他们四大恶人作恶多端,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苦。
这该死的……这该死的……
但是,叶二娘不知道该骂谁。所以,她只能在帮段延庆报复大理的时候,多出一份力,就仿佛将她自己的仇也一并报了一样。
门上忽然穿来敲门的声音,是小二问要不要添灯油。
叶二娘起身打开门,那小二显然仍对她有些惧怕。自然,对上段延庆那张脸的时候,小二就更怕了,连两条腿都在哆嗦。
叶二娘回头道:“老大,我先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