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泽二十二年九月丙辰,帝殁,贵妃康氏同殁。
“昭告天下否。”李勋问。
赵谨恪仰倒在龙椅上,拿手遮着脸,良久,才坚定道:“先瞒着,等本王登基后再议。”
“当!”
筷子掉地的声音,清芷微惊,看向赵谨煜。命初情再置一双,递到他手中。
“怎么了?”
赵谨煜摇头,勾起嘴角笑笑,继续用膳。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中,怎么突然心神不宁起来,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清芷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体贴给他夹菜。用完早膳后还得去看她弟弟,小小的身子,无忧无虑的笑容,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心情愉悦。
数日前赵谨恪曾下公文命赵先勇进京,赵先勇自知有去无回便不予理睬,直接回书奏请辞官。郡王府不宜久待,恐赵谨恪起疑心。赵谨煜和清芷辞别赵先勇夫妇,连夜赶至宁云茂安排的旧宅。宅子位于京城和南郡之间的郊外乡间,因在山腰独门独户又有百丈崖作屏障,可以藏身一段时间。
二人到的时候,容宁两家各自围坐一桌正在用午膳,看到他们又惊又喜。宁家的新媳妇郭琳环顾不得仪态,冲到清芷跟前抱着她喜笑颜开。然后两桌人陆续围上去问安叙旧,新婚不久的坤王妃宁云嬟淡然扫了眼被围住的二人,放下碗筷由丫鬟搀扶着回了屋。
还没等众人寒暄玩,张氏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女儿回屋。数月未见女儿,母女俩有太多私房话要聊,当晚张氏把容淼请出屋,要和女儿彻夜长谈。
清芷看到亲人安在,奔波劳累顿时一扫而光,巴在张氏怀中不愿离开。容淼不乐意,赵谨煜更加不悦。但见媳妇儿畅快的笑容渴求的眼神,哪里能拒绝下去,只得心口不一的勉强答应。
清芷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声色并茂,听得张氏心惊肉跳。尤其是赵谨煜被困山上那段,张氏凝神肃穆,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赵谨煜脱困才拍着胸脯连声说着好险好险。然后将赵谨煜好一通夸,对他赞誉有加。清芷撇嘴,张氏心中,赵谨煜就是无所不能的完美女婿。
听完清芷的遭遇,张氏说起容府连日来发生的事。先是狠狠批斗清玉,对她失望透顶恼恨之极。要不是嫂子杨氏哭求太夫人不忍心,她早就把清玉赶出容府。
直到容磊逼着清玉喝下堕胎药,用锁链关她在屋里禁着,张氏方才泄了心头一股恶气。
清芷听后唏嘘不已,作为受害者,她对清玉实在同情不起来。清玉可怜不假,但她心术不正做下错事,如此收场纯粹是她咎由自取。她能否真心悔改,清芷已经不做期待。这样锁着也好,总比一人在外奔波无助要强。
说完清玉,张氏提起宁云茂。不同于谈论清玉时的愤愤不平,张氏翘着大拇指对宁云茂夸个不停。皇帝出事后,宁云茂马上赶到容府告知事态紧急,帮助他们趁夜偷偷遣散家仆,避开李勋耳目护着他们到达这里。
无论是出于两家亲戚关系,还是宁云茂对待赵谨煜如主似友的情谊,宁玉茂对容家的恩情,清芷铭记在心。将来宁云茂若是遭遇难事,她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清芷不在的四个月里,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首先就是宁家的两大喜事,赵谨坤与宁云嬟大婚,宁云茂回京与郭琳环大婚。
宁云嬟心情如何清芷无从得知,这位新王妃比较沉默,除了出来用膳,剩余时间几乎待在屋内修身养性。说上一句话都难,更别提谈心。相比宁云嬟的沉默,郭琳环活跃许多。她倒更像宁家太夫人蒋氏的亲孙女,每天陪着蒋氏说笑逗乐。蒋氏心系宁云茂,近日来忧心忡忡。幸得郭琳环承欢膝下,忧思缓解不少。
清芷问过赵谨煜,他说已派人去西郊接赵谨坤,顺道提及红袖也会跟过来。清芷微微吃惊,他们出南疆时并没有带上红袖。红袖居然能逃离平素庆的领地一路寻过来,对赵谨坤的痴情可见一斑。
思及红袖,清芷不由想到宁云嬟。她虽然对赵谨坤无意,但现在已经是坤王妃,面对与赵谨坤形影不离的红袖,她又该如何自处。以赵谨坤的性子,清芷相信他不会为难宁云嬟,反而会礼遇有加。貌合神离的夫妻要做上一辈子,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女儿家心思细腻,谈及感情很容易多愁善感。赵谨煜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大手一挥熄灭烛火,把清芷压在身下,任黑夜来袭。睡前清芷迷迷糊糊听赵谨煜说了一句,红袖只能是侍妾,而四弟需要一个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贴身人。
七十五
暖阳朗照的秋日,赵谨煜兴致勃勃的带着清芷上山观赏枫叶。沿着傍溪小径一直走,踩在脚下的是不断飘落的枯树叶,伴着慢悠悠的步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溪水时断时续,叮咚声时有时无。
寂静的山林,除了潺潺流水声,唯有夫妻俩合拍的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男子低沉醇厚的声线柔情百转,女子梨涡浅笑声如黄莺初啼,刚与柔的交叠,却是不可思议的和谐。
“这算不算暴风雨前的宁静。”清芷兴起,忽然想到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赵谨煜微愣,随即宠溺的笑笑,一手勾着清芷秀气的小鼻梁,一手收紧环住她的腰身。
“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不仅现在,等到暴风雨过后,咱们还要继续来此游玩赏景。”
清芷埋首在他胸前,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刻。甜而不腻的嗓音,诉说着种种感慨,关于自己的,关于他人的。
宁云琼曾交给她一封信,托她转交给宁太夫人蒋氏。信交到蒋氏手中时,清芷并没有走开,而是噤声沉默等着蒋氏看完信后的反应。也许,她会需要自己的解释。
只是薄薄的一张纸,蒋氏细看了许久。也许是老眼昏花的缘故,待读到最后,眼中已是模糊一片。屋子里只有蒋氏和清芷二人,清芷不说话,耳中听到沉重的叹息声,不绝如缕绵绵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