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的华英就像个孩子,整个人绵软无力,仅靠一只手撑着下巴,他的眼神游离在段婉妆的面上,仿佛在欣赏一副作品,口齿不清:“裘儿,陪我喝一杯。”
他晃晃悠悠的端起酒壶要往杯子里倒酒,又看不清杯口在何处,倒了一桌子的酒水,弄湿了袖口。
段婉妆扶额,她夺过酒壶:“陛下,你醉了,别喝了。”
华英不满的蹙眉,因酒醉了红透了的脸颊胜似朝阳,修长的手指拨开了段婉妆紧攥酒壶的手:“别闹,裘儿乖。”
一股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段婉妆懒得和眼前这个没了意识的人说话,她对着守在凉亭外的内官招了招手,语气中已然有了不耐:“他怎么喝这么多,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中毒之事,她命令所有的知情者都不能在外头多说半个字,就连张德妃也被她特意叮咛过,只要华英没有主动问起太子,理应不会为了这件事烦恼到要靠饮酒来缓解。
段丞相最近也没有给他找不痛快,妃嫔们全都恪守本分,京城和平安宁,段婉妆实在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选择借酒消愁的方式逃避。
华英在政治上虽然不够阴险狡诈,但他努力积极,尚算得上一代明君,每日勤勤恳恳的处理着政务,在招贤方面广纳人才,不是一个懦弱的性子。
今早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段婉妆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倏然崩溃。
内官吞吞吐吐的,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衣角:“陛下戌时过后就一直在喝闷酒,不准奴才们打扰,等奴才们发现时陛下就已经喝醉了。”
他抬眼看了看段婉妆的神情,眼神有些闪避:“陛下不肯回宫,喊着让奴才们带皇后娘娘过来……”
段婉妆豁然醒悟,华英要找的皇后并不是自己,而是明涟皇后。
内官心里紧张不安,他在外头可是清清楚楚的听到华英对着段婉妆一口一个裘儿,段婉妆不发怒,他都觉得是个奇迹。
看着如同烂泥一摊的华英,段婉妆冷着脸捏了捏蹙着眉心:“今早前朝发生什么事了吗?”
内官立即会意,弯着身子在她的身旁轻声道:“西边的藩属国婆罗受到攻击,请求陛下派兵援助,关于此事朝廷大臣们为派谁去而争论不休,陛下发了好大一番脾气。”
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个当头内官也没了办法,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于段婉妆听。
婆罗国土面积不大,它紧挨着大原西部,盛产矿石和糙米,每年都有大量矿产进贡,是大原重要的藩属国之一。
一个弹丸小国发生动荡是常有的事,领兵出征一事虽然伴着危险,战胜后却能拥有无尽荣耀,也难怪这些个心思诡谲的臣子们为了这事争得面红耳赤。
回想起以前,华英还是一介无名皇子的时候也曾被封为征西大将军,领兵出征过西域。
那时候的段婉妆不过才十二岁,还是个久居深闺的小丫头片子,却也听闻过华英与明涟之间沸沸扬扬的恋爱趣闻。
明涟是小官吏家的嫡女,她天性慈悲,体恤士兵们劳苦功高、为了家国的和平而远离故土征战四方,在华英出征西域时自告奋勇的加入了军营的补给队,跟随着军队一路向西,负责给将军和士兵们做膳食。
一日夜里她恰好起夜,看见远处粮仓冒着熊熊火光,她顿时花容失色,一时间竟不顾自己身着单薄中衣就直接闯进了华英的帐篷里,将此时告知于他。
由于即使的挽救,他们的损失不大,而华英也从那时候起发现明涟的美好,和她有了交集。
而后的事情久如同顺理成章般,半年的时间,华英正式求娶明涟成为他的王妃,在登基之后更是空置六宫,唯宠明涟一人。
想到这里,段婉妆算是知道华英为什么突然喝这么多酒了。
朝廷之上的事情,让他想起了自己征西时的过往和已故的明涟皇后,一时间孤寂颓丧倾泻而来,唯有灌醉自己才能不再想起。
段婉妆顿时有些可怜他,说到底华英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无辜的痴情男子,被政治斗争折磨的遍体鳞伤。
看着华英还在踉踉跄跄的给自己倒酒,段婉妆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也稍微放柔和了一些:“陛下,你该休息了。”
华英懵懂的抬头望着她,倏然一笑:“婉妹,陪朕喝酒。”
段婉妆一头雾水,婉妹又是谁……
虽然同带一个婉字,但段婉妆绝对不会认为华英口中的人是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
华英一边喝着酒,一边絮絮叨叨的和她吐露真情:“朕曾经不理解父皇,为什么总是对待我们几个皇子严苛厉色,对我们从没有过慈爱,直到坐上了这个位置,朕才真正懂了。”
听着华英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段婉妆略有汗颜,她没想到华英喝醉了居然是话痨的那类型。
“慈爱,是成不了大器的。家国大事,每一件朕都要亲自过目、仔细思量,生怕弄错一丁点,背上昏庸的骂名,朕明明是如此的爱这片土地,爱着无数百姓。”
他说到深处,眼中浮现恸色和悲戚,抬起手饮尽了杯中佳酿,眼神又混沌了两分:“朕多想保护好他们。”
段婉妆沉默着,她不知该如何评判华英的一席话,这其中的是非对错,已经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妄加评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