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昶鬓前发丝微微凌乱,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细汗汇做一滴,顺着脸颊滑落。她手中举着盏油灯,向着石阶下探了探道:“小王爷在吗?”
“龚掌柜。”阗悯首先发声,向外应了一声。
龚昶闻声喜道:“当真是你!不枉我费这么大气力。王爷和林叔也在么?”
“在在在。”林宣三两步赶在前头,先阗悯岫昭一步奔出口去了。
龚昶见林宣钻出,伸手扶他道:“林叔!你们怎么被困在里头的?是岳冰囚了你们?”
林宣拍了拍身上的灰,望了周遭一眼:除了先前龚昶砸烂的巨石块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地上还多出一个滚圆的石球。这颗石球足有脸盆大小,外头用渔网样的麻绳兜住,末端多出了一截二指粗的长尾巴。
——看来龚昶便是用此物砸破石板的。
林宣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我三人在里边合力也没把这石板弄开,你是怎么……?”
恰好阗悯和岫昭互相搀着从底下出来了,阗悯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那石球,又望望岫昭,仿佛在问那是龚昶这娇小的身形舞得动的?
岫昭自是不会觉得龚昶抡得起这么重的东西,问她道:“这是用了什么法子?”
龚昶嘿嘿一笑,自豪中带几分腼腆:“我是看着庭院中有这个,顺手挪来了。又因为太重,所以搭了台阶推到高处,连带着我自己一齐下落撞那石板。这法子慢了些,不过确实有用就是了。说起来,我亦不能确定是你们。”
“丫头真是了不得。”穆言随后也从石阶上来,听着龚昶说方才经过,笑着称赞她,“就是这动静太大,恐是惊扰了周遭的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众人经他提醒,方醒悟过来。他们三人那一击让龚昶听见,那龚昶在外边弄了这么久的动静,附近的人也肯定听见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事之人前来探查,说不定已有人在外头了。
龚昶放松的身子又紧绷起来:“那我们先挪个地方。”
几人刚走到门口,林宣拦了路道:“别从正门出去,翻墙吧。”
岫昭出门经验不如他,也听了他安排,跟着他往偏僻处走。到得后院,几人踩着墙出,林宣背了穆言,也顺利出来,这才听见不远处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几人躲在一条小巷里,龚昶探出头,望了一会儿缩回来道:“穆哥哥说得没错,想是听着了动静,来人查我们了。”
“里头烂成那样,我们还能出城?”
林宣的担心正是众人心中想的。龚昶暴力拆砸,加上先前岳冰与傅筝搞乱的庭院,这要当做是一般小偷行窃都不能了。清音阁必然会得到消息,重新来人查探。
龚昶一吐舌头道:“好歹我们聚齐了,他们来这儿必然带够人手,我们不如往城门去,说不定能趁机出去呢。”
之前几人想出城,却被岳冰引到这里,生出这许多事端。可据岳冰所说,城门上有清音阁的多人埋伏,那龚昶又是如何绕过的?
阗悯忽道:“龚掌柜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龚昶一愣,贴着墙道:“我自军营里过来,在城外见着了你们的马。可奇怪的是……”
“什么?”岫昭警觉道。
“马是拴在一处小树林里的,周围我也没见着什么人。王爷是让谁在看马……?”龚昶历来清楚岫昭的安排,这般不负责任的做派必然不是王府的人。
“是许达。”阗悯心中没缘由地一跳,又道:“是不是他去方便了,你没见着他?”
龚昶道:“我以为你们在附近,所以方圆一里都找过,出了小树林,黄土路上望不见人。我在那儿等了半个时辰,才觉得王爷和小王爷不在那儿。”
——半个时辰。龚昶一句话,把所有的解释都否定了。许达如果是去方便,不会那么久,龚昶也不会找不着他。他是去哪里了?阗悯和岫昭的都是千里马,许达不会不知道。要是弄丢了马,阗悯岫昭责怪,莫说他一个许达赔不起,阗悯也再不会留他在军营里。
岫昭突然笑了一声,低声道:“难不成我们进城,是他报给了清音阁。”
“…………”
在场的几人只有阗悯对许达多有照顾,龚昶一行都对此人不熟。岫昭能说出这般话也是有道理的,许达不喜欢他,那眼神与他见过的许多人一样,是看不上他。他与许达“不对盘”,也不是这一两天了。岫昭心中想过一些可能,又觉得太荒谬,太蠢而说不出口。
见众人都不说话,岫昭补道:“怎么,你们是不信,那悯儿呢?”
阗悯道:“他没道理背叛我。”许达跟着他的时间已不算短,从四年前求着他从军算起,阗悯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卖他。
“可事实明明白白,悯儿能解释他去哪儿了么?”
许达放着马不管,肯定是有比看马更重要的事。可是什么比得上主帅的坐驾?这样的马还不止一匹。阗悯想不到别的理由说服自己,若是有人为了马加害许达,没有道理把马留在那里。
“不能。”阗悯尽管不愿相信,依旧维持着正确的判断。
“呵,我看他不是要背叛你,他是想将功赎罪,是想救你。”岫昭话音一落,街上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竟有大批的人围了岳冰的宅院。
龚昶双手移上了鸳鸯钺的木柄。她方才砸开地下室的方法虽然取巧,不过依旧消耗了大量体力,双臂酸软,这比她七日夜不合眼还累。能不动手,她也不想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