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永安巷好像要变天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每个人也应该先找好能够遮风避雨的大树,在大树下再继续观望。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倒在了黄金屋的脚边。
干裂生疮的面颊,沾满油渍的布衣,放在人群中丝毫看不出半分扎眼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跑了进来。
在此之前,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一言堂有黄金屋,而黄金屋有李管家。
李管家在的时候,黄金屋从来都很放心。
但凡小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妥当,根本不必黄金屋去过问一二,这里的大事他都能挡上一挡,挡成了小事,便已不再算是事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位李管家却不见了踪影。
百无先生看到这里,突然笑了,原来没有李管家的一言堂,竟还能到如此地步,他又何必与这样的人再置气呢。
好在,这里虽没有李管家,却还有讨债人。
只见四个缠着铁链子腰带,腰间插着银钩小刀,手中拿着小牛皮鞭子的人将这不速之客一人一条腿的架了起来,举在半空中。
讨债人,不是只会讨债的,往往追债的人来了,他们也能够挡上一挡。
“城东九里铺的炊饼高?”
黄金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人,他当然也认得,永安巷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不认得的,他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面孔,他要完全清楚自己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
只是这一个,实在算不得是一个应该起眼的人物。
他的炊饼做得还不错,手脚有些不老实,欠了赌坊些许银子,没什么本事,他对他的认知仅此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只身在这种日子闯进这里来。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可让几个讨债人随便找个地儿挖个坑就把人埋了。
可是今日,是他登科回乡宴请的日子,整个永安巷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也不得不问个明白。
炊饼高的眼睛溢满了血丝,怒目瞪着黄金屋,破口大骂了一声,“杀千刀的狗东西!”
黄金屋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就像看着无问时一样,他完全不在意。
他向来都觉得,君子要秉持着良好的修养,怎么可以因为路边的野狗朝自己吠了几声便对它们生气呢。
“瞧您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骂我。”黄金屋微笑着示意让四个讨债人将炊饼高放了下来,“都是街坊邻里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坐下来好商量?”
“商量个屁!老子不过是欠了你赌坊几两银子,又不是不还,他娘的催债跟催命似的,白纸黑字堂上挂着又跑不掉,老子好心请你吃酒赔罪,你他娘的装醉半夜闯进老子的宅子,玷污了老子的婆娘,现人已经投梁自尽了,我是个讲理的人,只找这造势的主儿,一拍两瞪眼,若是这丢了的面儿找不回来,老子的命也索性舍出去了。”
“你在说谁?”
黄金屋只觉得脸上一阵微烫,他知自己绝不是那会害臊的人,可不知怎的,竟一时觉得有些难堪。
有些债,他无所谓承认,可有些债,却是万万不能认的。
他黄金屋的名声在外,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美人,这般风流韵事他倒也从不避讳,可炊饼高的老婆,他见过。
最怕让人误会了,他污了人家姑娘的名节倒是无所谓,反说他眼光太差那就丢大发人了。
他突然想起了这一下午的卦象,眼前有几分晕眩,所谓大凶似吉,大乱若安,怎么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莫名其妙搅和进他的局中。
炊饼高往地上啐了一口,“就是你千金赌坊的讨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