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原来德国人就是这样!德国人已经进了我们的克拉斯诺顿!”华丽雅心里想道。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的胸部由于激动而起伏着。
谢辽萨更关心的却是事情的外表的、实际的一面;他的锐利的眼睛看到了他们从阁楼窗口看出去的视野中的一切,不自觉地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
学校和煤业联合公司中间相隔不到十公尺。煤业联合公司的房子比学校低。谢辽萨可以看到下面的铁皮屋顶、二楼的房间内部和楼下靠窗的一部分地板。除了公园街之外,谢辽萨还看到有些地方被房屋挡住的别的街道。他还看到被德国兵霸占的房屋的院子和后院。他渐渐地把华丽雅也吸引到他观察的范围。
“灌木,他们在砍灌木……你看,连向日葵都砍掉了,”他说,“可是这儿,在煤业联合公司里,大概要设立他们的司令部。瞧,他们那副作威作福的神气……”
德国官兵——事务员和文书——井井有条地把自己安排在煤业联合公司的上下两层。德国人的样子都很高兴。他们把全部窗子都打开,在分配给他们的房间里东看西看,在桌子怞屉里乱翻,怞着烟,把烟头扔到煤业联合公司和学校中间无人的夹道里。过了一会,房间里出现了几个俄罗斯妇女,有老有少。她们都拿着水桶和抹布,一个个都撩起衣服,开始洗地板。干净整齐的德国文书们就拿她们当做说笑的材料。
发生这一切的地点离华丽雅跟谢辽萨是那么近,谢辽萨的心里突然一动,起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无情的、折磨着他同时又给他带来喜悦的念头。他甚至注意到,阁楼上的窗子很容易取下来。窗子很单薄,用几根细钉斜钉在窗框上。
谢辽萨和华丽雅在阁楼上坐了很久,他们已经聊起不相干的闲事来。
“后来你没有看到斯巧巴-萨方诺夫吗?”谢辽萨问。
“没有。”
“那就是说,她什么话都没有对他说。”谢辽萨满意地想道。
“他还要来的,他这个小伙子很可靠。”谢辽萨说。“往后你打算怎样生活?”他问。
华丽雅自尊地耸耸肩膀。
“这事,现在谁能说呢?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倒是真的。”谢辽萨说,“以后可以去看你吗?你爸爸妈妈不会骂吗?”
“爸爸妈妈!……你要是愿意,就明天来吧。我还可以去叫斯巧巴。”
“你叫什么名字。”
“华丽雅-鲍尔茨。”
这时传来了长长的自动枪声,后来又是几声短的,——大概是从上杜望纳雅林子那边传来的。
“在放枪。你听见吗?”华丽雅问。
“我们坐在这里,也许城里已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谢辽萨一本正经地说,“也许德国人已经住到你们家里和我们家里去了。”
这时候华丽雅才想起来,她是在什么情况下从家里出来的,她想,也许谢辽萨说得对,母亲和父亲在为她担心。自尊心不让她先开口说她应该走了,但是谢辽萨却从不关心会有人惦记他。
“该回家了。”他说。”
他们就顺着原路出了学校。
他们在花园前面的栅栏旁边又站了一会。他们一块儿在阁楼上待了那一阵之后,现在都觉得有些忸怩不安。
“那么我明天来看你。”谢辽萨说。
回到家里,谢辽萨得知后来他在夜里告诉沃洛佳的消息:留在医院里的伤员们被运走和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医生遇害的事。这是当着娜佳姐姐的面发生的,是她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谢辽萨。
两辆小汽车和几辆载着党卫队员的卡车开到医院门口。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走了出来,他们命令她在半小时内腾出房子。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马上关照所有能够行动的病人搬进儿童医院,但是她仍旧请求放宽腾房的限期,因为她有许多病人不能起床,而且又没有交通工具。
军官们已经坐进了汽车。
“芬庞!这个女人要什么?”一个上级军官对一个镶金牙、戴浅色玳瑁边眼镜、高大虚胖的军士说。接着小汽车就开走了。
这副浅色玳瑁边眼镜使这个党卫队军士的外表即使不像学者,起码也像一个知识分子。但是当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向他提出请求,甚至试图用德语和他谈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透过这副眼镜对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却好像熟视无睹。他用女人般的嗓子唤来了兵士,他们并不等半小时的限期过完,就动手把病人拖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