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熄看了她好几眼,询问:“你有心事?”
“方亭内的枫叶,不是摘给宣姑娘的。”阿箬抬眸看向寒熄,声音掩饰不住的失落,她道:“我们离开前分明遇见了宣姑娘,分明……我已经指着她到春来镇了。”
这一世的宣蕴之二十岁了未成亲,何时雨也孤身一人,阿箬在见到宣蕴之时,甚至想这或许便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上一世何时雨不死不灭,宣蕴之英年早逝,他们一个在无数的轮回下爱上同一个人,一个守着对方无数次轮回也不肯放手……
可这一次宣蕴之没有留在春来镇,何时雨也未跟她离开,即便他们相遇,可命运的齿轮轨迹更改,便再也拼不上原轨了。
阿箬知道那一世何时雨的遗憾,他从未真的与宣蕴之相爱相守百年,一切的爱转到最后变成了恨,可他们都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一息不曾更改的执念。
夜灯莹莹,再往前走,道路两侧商铺关闭,无灯照路,便彻底黑暗了。
寒熄拉住了阿箬,对她道:“我们回去吧。”
不是所有的路,都要埋头走到黑的。
回去的途中,寒熄给阿箬买了几块炸糍粑,切成小小一块,粘上碾碎的黄豆粉,黄豆香味扑鼻,糍粑软糯粘牙,阿箬吃了几口,吃到了糍粑的芝麻糖心,心情稍稍好转了些。
寒熄道:“姻缘不可强求,他与宣蕴之,或许从来都没有缘分之说。”
上一世的何时雨与宣蕴之从未真正走到一起,而后何时雨生生世世的强求换来了后半生的痛苦。
阿箬还记得殷柳,那是宣蕴之不知道第几次的转世,到后来的她宁可何时雨被杀死,也不愿再面对他偏执又可怕的感情,和那双看不入眼底只对宣蕴之的专一。
也许寒熄说的是对的,何时雨曾痛恨自己为何不是普通人,为何不能陪宣蕴之一世平凡。可当他真的变成了普通人,没有因为孤身一人流离失所入宣家做工,没有日日面对宣蕴之的掌家才能心生敬佩怜惜,没有得宣蕴之亲手教学认植栽树,没有那次藏匿山间的几日共处,他未必真能毫无底线地爱上对方。
际遇不同,心境不同,所视,所爱皆不同。
阿箬吃完了糍粑,也走到了家门前,何时雨还在院子里张望,见到二人回来了这才背手装作不在意地走到了方亭旁。
方亭下的花丛与寒熄离开时一样,一朵花没开,一朵也没败。
何时雨嘀咕了一句:“你这花儿还开不开了?我日日浇水,每日一个样,像假的似的。”
何时雨只是没话找话,缓解尴尬,却没想到寒熄目光一怔,却笑了出来。
“兄长说得对,它该开了。”寒熄的声音很轻,何时雨被他一声“兄长”喊得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寒熄在院子里开的花不该是假的,应四季该开时开,开败时败,这才是自然常态。
停留在花朵上永不枯萎的仙气被收回,其中好些含苞待放的花儿恐怕要不到几日便要盛放,尤其是小小的茉莉,也许来日清晨便能绽开几朵。
阿箬看见了小院前花朵盛开,也做好了一切随缘,顺应自然的准备,她想凭着何时雨这性子,近些年都别想他能定下来成家了。可没了仙气束缚的花儿短短几日便开了,原以为不会动心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寻到了他的花开之期。
春来镇旁的城里来了个大户人家,府上公子生了疮疾,由少夫人陪同来春来镇看诊,也是听何时雨医术了得,这才特地走一趟。
那公子生的疮只是小病,奈何城里没大夫,何时雨的名声又在附近传了出去,这才在家门前迎来了一桩姻缘。
跟在大户人家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是随少夫人陪嫁而来,自幼跟少夫人一并长大,像半个姐妹似的相处。何时雨给公子看病,少夫人在旁陪同,她便守在小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去闻亭下盛放的茉莉花,甚至伸手戳了戳花苞上的露珠,又把指尖含进了嘴里。
何时雨挖了公子身上的恶疮,送公子与少夫人出门,便看见那小姑娘在吃花露,两颊鼓鼓的,像是一边塞了个小枣儿似的。
姑娘穿着一身绣桃花的长裙,扎了双丫髻,她不纤瘦婀娜,倒是哪儿都圆圆的,像个桃子香的小馒头。那时天色已晚,方亭檐下风铃声阵阵,昏黄灯光下的女孩儿又去闻别的花儿,小心翼翼地不触碰,风吹起她的鬓发,何时雨突然发现,她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小酒窝。
公子带着少夫人与那姑娘离开了,少夫人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手帕,里面放着两块糕点,姑娘贪吃,一口塞下一整块,鼓动着嘴消失在杉树小道上。
不过才只出去了一日,阿箬回来便看见何时雨站在方亭下摘了一朵茉莉花放在唇边浅尝。
新鲜的茉莉花嚼碎了有涩味,何时雨微微蹙眉,阿箬问他:“阿哥为何要吃花?”
何时雨顿时扔了手里的茉莉花梗,干咳了一声,结结巴巴道了句:“茉、茉莉可入药……”
“……”阿箬微微眯起双眼:“我知道。”
何时雨瞥了她一眼,又瞥她身后的寒熄,道:“下回不许这么晚才回来,天都黑了!”
有一日阿箬白日没出门,也看见了那圆圆的姑娘,一脸福相,正在药堂前看着药。
堂内何时雨给那富家公子换完了药便时不时隔着窗户瞥那姑娘一眼,瞧见姑娘倒好了药,似乎有尝药渣的意思,他便坐不住了,连忙凑到窗户这边来,说了句:“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