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儿由小喜引着,去了东厢,这里她能够从窗里大致看清堂屋的动静。傅春儿道:“小喜姐姐,劳烦你给我纸笔好不好?”
小喜便说:“这个自然,我去找小丫头给你取纸笔,顺便把墨也磨了。”说着摔了帘子出去。傅春儿微微觉得小喜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从黄家大门进来的时候,这位小喜姑娘还是善意满满的,只是略有些骄矜而已。只是不知为何,傅春儿与黄宛如见面相谈甚欢之后,这位小喜姑娘反而透出些敌意来。
一会儿便有个与傅春儿年岁相若的小丫头过来给傅春儿伺候纸笔,又细细地研了墨。研好墨,小丫头便躬了躬身子,出去了。傅春儿坐下来将点心的做法与用料一一都写了,接着将墨吹干,自己看了看,还觉得挺满意的。她知道自己的毛笔字写得并不太好,但是想想家中只是个开小食铺的,若是写得一手好字反而不正常了。傅春儿便将手中的食单放了下来,抬眼看向窗外,心中想,自己在这个时空,既要低调做人,又得抱紧大腿,想想还真是挺有趣的。
“咦,玉兰姐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门口刚刚那个磨墨的小丫头向来人打了声招呼,傅春儿听在耳中,心道,这应该是黄夫人那头的丫鬟了。果然,帘子外面有人应道:“这不陪表姑娘过来么,夫人要我候着,回头一起送表姑娘回去呢!”
小丫头便放低了声儿问:“听说表姑娘要嫁人了,也是嫁得城中的大户?”
玉兰便低声应道:“可不是么,广陵徐家啊,这以后戴凤春戴家想收款子放款子,可不就是与宝通钱庄打个招呼,一句话的事儿!”
小丫头也咋舌,说:“广陵徐家,宝通钱庄,这么结棍啊!”
帘子外面就“啪”的一声,大约是玉兰拍了一记拍到了小丫头身上,“你在这儿美什么呢!”玉兰斥道,“若是我们家九小姐……”她越发压低了声音,“年纪再长上个四五岁,没准嫁徐家的就是九小姐,那时你自然陪房陪到徐家去的。”
小丫头没说话,想必是在门外自己神往了一番,却只听玉兰又拍了她一记,说:“你当嫁到徐家是这么好的事么?听说戴家老爷子抠门,想必表姑娘的嫁妆单子不会太长,这样进了徐家,还不是任人摆布,要你扁就扁,要你圆就圆地?”玉兰说着又叹了口气,说:“也就我们夫人心善,到时少不了要为表姑娘添妆的。”
傅春儿本来也就抱着一颗八卦的心,随意听听壁脚,听到这里,却突然想起当日戴悦说的一番话来。那日戴家姐妹在傅家铺子里避雨,提起想请傅阳去戴凤春的铺子里学徒。傅家没有马上应下,结果戴悦说了一句——“来戴家,帮帮我姐姐吧!”可见当时戴茜姐妹在家中的处境甚是艰难。如今听起来,戴茜更像是被戴家那位老爷子当一枚棋子使了,使得戴家得以与徐家联姻。如此这般,戴家若是还在嫁妆上克扣,那可就真真是不要脸面了。
那位小丫头说:“我曾听郑家大娘说过一句,徐家少爷不算什么好人,好像花得厉害。”
“这等话也是你小丫头嘴里能说的?”玉兰显然是佯怒,去抓那小丫头,惹得她直讨饶。“哪家大家公子不是三妻四妾,外面再来一两个的?”
远远地听见有人过来,玉兰连忙住了口,只听来人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夫人身边的人儿,真是看得清楚,什么都敢说!”听声音却是小喜。小喜大约是与玉兰不和,但是又作不得玉兰,只打了那小丫头两下,
傅春儿却在里间皱眉,心道:“那广陵徐家,似乎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的。”她托腮想了半日,忽然记起来那位风姿绰约的广陵“瘦马”卞九。当日不是有传言说,这位卞九姑娘是徐家某人的外室么?
第五十七章 傅老实的碎碎念【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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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傅春儿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她隐隐地觉得戴家姐妹在家中过得并不太好,而眼下,相对强势一些的戴家大姐,要嫁一个早已养了外室的花花公子,只怕这口气她是咽不下去的;而戴家却只剩下一个性子绵和胆怯的戴悦。想到这里,傅春儿忍不住便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并不喜欢戴茜那样咄咄逼人的性格,但是她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戴茜需要“成为”这样性格的女子。
这时小喜掀了帘子进来,对傅春儿说:“姑娘且稍等,两位表姑娘已经在与我们小姐话别了。”
傅春儿“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只执了自己方才所写的食单,又细细看了一遍。
小喜候在一旁,却是极不舒服,她实在弄不清傅春儿到底是什么路数来历。原先黄宛如提起这位傅姑娘的时候,就只说是黄五在外认识的一位小姑娘,家中是开食铺的,黄五特地寻来了与自家小姐作伴的。她一直到在黄府门前等候的时候,都没将傅春儿当一回事,直到见到傅春儿的样貌衣饰,便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然而自从小喜将傅春儿带入黄府之中,她才发觉自己不由得渐渐被这位小姑娘的淡然自若所吸引住了,后来更是见到黄宛如待傅春儿与诸女不同,心中也暗暗叫苦,自己莫不是迎了一位对头回来吧。
原来,黄五与九小姐一母同胞,往来频繁。而这小喜姑娘年将及笄,一来二去便对黄五暗中起了慕恋的心思,总想着等小姐再大一些,跟小姐求个恩典,将自己与了黄五做通房。而现今看到黄宛如与黄以安这般待傅春儿,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要知道,就算是傅家与黄家门第差得远,平民女儿进黄家的门最多是个良妾,但也不是她这等婢女可以相比的。
一想到这里,小喜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然而她心中却砰砰地跳个不停。小喜自顾想自己的心事,却不曾见到傅春儿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自己。
傅春儿能够觉出小喜在暗中观察自己,也能感觉到小喜的紧张。而她自己的心思却极简单——大腿要抱,靠山要寻,自己的自由却一定得是自己的,她可听不进去杨氏那一套嫁人生子的话,她还忙着赚钱那。此刻她若是能读出小喜的心思,一定会失笑,这都哪跟哪儿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黄宛如命玉兰将戴家姐妹送了出去,自己急忙赶去看傅春儿。她一面笑,一面说:“真是想要什么便来什么,戴家表姑娘送了一份戴家特制的妆盒给我,我是一定要转送与你的,春儿可千万莫要与我客气。”
傅春儿听了一惊,戴家特制的妆盒,又是特为送到黄府上来的,那定是精致非凡,价格不菲的。可是傅春儿百般推辞,黄宛如只是坚持,吩咐小喜去门房吩咐备车,将戴家送的那一套妆盒直接放到车上去,一会儿送傅春儿回家。“春儿妹妹,你来日给我多写几张点心方子,我在自家小厨房也好做的那种。”黄宛如抿嘴笑笑,说:“可千万别是要用大锅,还再来个颠勺啥的,我们女儿家,做起来便不那么方便了。”
傅春儿听黄宛如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应了,郑重谢了黄宛如,并且承诺过几日就多写几份食单,给黄府上送过来。黄宛如仔细地看了傅春儿写的那份用牛乳与鸡子做点心的方子,只见上面写得极为清楚明白,不少关窍之处都特地注解了一番,不禁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傅春儿是个心思灵透又细密的女孩儿,心想,难怪哥哥会高看此女几分。
傅春儿看看天色不早,心里惦记着家中铺子的生意,便出言向黄宛如告辞。黄宛如原也听过黄以安提起傅家家中生意极忙,没有多少闲暇,当下也不多留,只嘱咐傅春儿闲来一定要过府找自己玩,便打了小喜将傅春儿送出去。小喜一直将傅春儿送到二门处候着的马车上,将她扶上了车,这才去了。
耳畔只听着马车车辙的声响,傅春儿一人坐在黄府宽大的马车之中,正看着事先送到车上的妆盒发呆。她可没想到,戴家竟然送的是这样规格的一套妆盒。那套妆盒不再是锦盒,也不同于当日杨氏压箱底的那套漆盒,外盒是红木制成,通体暗红色。打开盒盖,之间里面又是四个花梨木打制的小盒,每只小盒上用针烙出春夏秋冬的纹样。看起来,这是一个摆放春夏秋冬四季妆品的妆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