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闭了闭眼,虚声说:“我说了你就信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信?”
“如果我说,就是我养父母把我卖给南朝明珠,我就是做鸭的,我就是喜欢男人,你们议论的都是真的呢?”
黎纵再次沉默了。
余霆眼神锋利但语气平缓,一字一句都缓慢有力:“既然不信,又何必要问。”
黎纵无从反驳,他知道余霆是铁了心什么也不会说。
黎纵只是想不通,他明明清楚自己坚持留在公安会面临什么,明知道自己可能会一直孤立无援,一个浑身疑点的人想要在公安系统内生存下去根本不可能。黎纵很想问他,既然连战友都不能信任,为什么要留下来?到底有什么苦衷让他非留下来不可?他说出来或许黎纵还能帮他一把……
可是余霆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不会相信他,余霆只会警惕地盯着他的脸,就像现在一样,告诉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黎纵叹了口气,静谧的空间里,浓厚的气音让他的声线沉重而疲倦:“余霆。”
他迎着余霆的目光:“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但人始终要向前看,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拿刀尖对准身边的人,你知道吗你这样就像一只刺猬?”
余霆的目光警惕而倔强。
“每个卧底回归都会面对争议和猜忌,大家都确实在提防你,排斥你,你如果不去证明自己,不去争取,不去解释,不去融入你就永远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明白吗?”
黎纵越说越快,他停顿下来,微微吁了口气缓解心里的焦虑。
此时,在他低下头去的那短短几秒,余霆紧绷的神色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缝。
黎纵重新调整了一下语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你就理解成我吃饱了撑的,喝假酒喝大了,刚才那些问题你也不用回答,你不想说我就以后就不问了,但我希望…”他坚定地看进余霆的眼睛里,“希望你有一天可以试着敞开心扉,人不能永远做刺猬。”
黎纵回视着余霆冷冰冰的目光,他看到余霆眼神的闪烁,他知道,余霆想说。
可最终余霆还是移开了眼。
黎纵的眼神充满强劲的穿透力,坚定得仿佛熔铁炉里淬成的钢,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像一道光,可惜……
可惜他是049的徒弟,是杨维平的徒弟。余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
余霆闭上了眼,好不容易才被黎纵撕开的缺口又被无形的防备回填铺满,距离感层层叠加,黎纵已经无话可说。
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大概是那半瓶假酒作祟,黎纵的头越发沉重,他重重地皱了皱眉,良久后,才轻拍了余霆的手背,起身径直走出门。
他就不该来。黎纵现在脑子更乱了,原本只是几根稻草在他心里纠缠,现在是有一团毛线在他的脑子里打架,余霆的性向没有搞清楚,他和俞枫的关联也没有套出半分,还说那么多莫名其妙过激的话,不但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
他竟然把逼问嫌疑犯的那套用在余霆身上,还用得一塌糊涂,简直惨不忍睹。还不知道余霆是不是会记仇的人。
黎纵回到房里,重重地把自己砸在床上,他感觉太阳穴都快炸开了。
……
可能那半瓶酒真的是劣质假酒,黎纵的太阳穴被针扎了一样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凌晨4点。
他早上起床出门的时候,余霆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下楼去问了一圈才知道,余霆5点就出去晨跑了,中途回来了一趟,换了衣服又出门了,估计是去公安局了。
很显然,余霆是打车走的,黎纵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自己一个人开车到了公安局。
他一走进人来人往的刑侦办公区,刘平平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跟身边的民警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迎面小跑过来,一副中了双色球的表情:“黎支队,案子有进展了,王辛玄有消息了!!”
黎纵环视了一圈,问:“余霆在哪?”
刘平平:“噢,余警官和马组长去搜王辛玄的家了,这会儿早就到现场了。”
早就到现场了!?
他是来得多早?
黎纵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八点。他收回思绪,想着王辛玄肯定不会在自己的房子里坐以待毙了,直接问刘平平:“王辛玄跑路了?”
“早跑了。”黎纵阔步朝简衡的临时办公室走去,刘平平跟在大步跟上他,“我们网侦的同事在暗网里接到了匿名举报,举报人提供一系列王辛玄在二十七号出现在横河码头的照片,还有近几日王辛玄疑似在綝州活动的证据。”
暗网……也就是非正规来源渠道。
黎纵边走边问:“消息可靠吗?”
刘平平一点头:“是教化场。”
黎纵脚下骤然一滞——教化场?
提起“教化场”,全国警务圈都不陌生。那是近十年来活跃在全国刑侦和缉毒圈暗层里的一群人,“教化场”是网友给他们取的代号,而实际上他们并非团体,他们是来自全国各地,无数个不同的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