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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是这样，房子倒是越住越大，夫妻之间的话是越说越少，人到中年，各睡各的屋。呵呵——都这样。”

“是的，是的，嗯——”

“都这样。”

“段部长，我们两家什么时候聚聚？”

“我倒是可以，主要看你们尚主任抽得出抽不出空来。”他特别强调了“尚”字，颇有话外之音。

“抽不出时间也得抽，这——他得听我的。”她似乎没有听出他的意味。

他们闲聊了一阵，哲学系的政治思想汇报便算是圆满结束了。还没有轮到中文系的政治学习汇报，省委便宣布高校的政治宣传工作已经卓有成效地结束了。段龙山在东方大学现场办公的三个月里，一直没有见到尚金堂。正是这一年，段龙山和杨小兰带着女儿若雪搬出了东妙峰庵，住进了位于南京城西北面的小阴阳街一号家属大院，房子的面积大多了，四房两厅。三间卧室正朝南。　txt小说上传分享

高等学府　第二十四章（5）

居住的条件大有改善，离工作单位也只是一箭之遥。段龙山却越来越少回家，他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考察，写不完的报告，读不完的文件。他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用来办公，处理公务，里间是会客间，一套黄褐色的皮沙发。长沙发比小床要宽，比大床要稍微窄一点。他常常在这张沙发上午休。晚上时有宴请，之后，他都先到这张沙发上躺一会儿。半夜里若是醒了，便起身回家。若是不醒，便一觉睡到天亮，到机关食堂用早餐，再回到办公室。他喜欢这个会客间，安静。其实他很少在这里会客。来了客人，都坐在外间办公桌对面的两只小沙发上。来的人多了，便安排在小会议室。这个会客间便成了他私密的个人空间。躺在沙发上，看对面壁柜门上镜子里的自己，以及壁柜边淡雅的水墨画。工作、应酬之外，他越来越喜欢在这里独处，成了一个特别枯寂的人，“家”对于他来说，像是可有可无的。壁柜里面挂着他出入正式场合必须穿着的西装，有五六套，都是因为有外事活动部里给定做的，里面还有两床部里发的冬暖夏凉的蚕丝被，一厚一薄。

或许是由于工作上的繁忙和心理上的压力，段龙山刚过四十岁便早早地就谢顶了，两边的头发却依然浓密，他于是把左边的头发留长了，并一直梳到头顶上，这样看上去能显得不那么苍老。

搬过来以后，一家三口一人一间卧室。他便没有再与杨小兰同居一室。他对杨小兰说不上是冷淡，但并没有多少热情。不过，他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开销，还不时地往家里带些礼品，吃的、用的都有。他的工资卡仍然是交给杨小兰的，有他的这份信任，杨小兰似乎也没有多想什么，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还要把女儿的一天三顿饭给安排好，够耗精力的了。杨小兰自然也看得到，对于大多数夫妻来说，早晚都要从爱情转入亲情，再由亲情转为朋友，再由朋友转为同事，再由同事转为陌路人，都这般了此残生的。更何况，自己跟尚金堂还有过非常激情的体验。知足了！

段龙山难得周末能够安稳地待在家里。早上睡个懒觉，中午饭后，又睡个午觉，晚饭后，杨小兰洗碗，他便牵着女儿在院子里溜达。回到家里，洗个澡，看看女儿的作业本。父亲与女儿的距离本应渐行渐远的，可是，已经上小学的女儿却越来越喜欢粘着爸爸，闹着睡前要听爸爸讲故事。每次，只要若雪提出要求，段龙山没有不答应的，而且都答应得特别地爽快，领着女儿回她自己的卧室，跟她讲一段又一段故事。学校要开家长会，女儿只愿意让爸爸去。为此，杨小兰责怪段龙山把女儿给宠坏了。

若雪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段龙山要去北戴河开会。若雪提出要跟爸爸去，杨小兰坚决不同意。段龙山却很乐意带上若雪，悄悄地替她收拾好了衣物。杨小兰发现了，乘着女儿出去跟同学聚会，想跟段龙山沟通一下女儿的问题。平日里，他们彼此话都不多，搬到小阴阳街家属大院，两人几乎没有坐下来交谈过什么。偶尔，杨小兰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想告诉段龙山，但是，一看到他那副乏味的样子，也就懒得说了。这次，她是想定了，无论如何要把反复想好的几个问题都跟他说出来。

她先说起最近听到的一个传闻，部队大院里的一个处长，得了个儿子。老婆奶水充足，儿子吃不完，医生建议他帮着吸了，免得乳胀。可不曾想，他这一吸就吸上瘾了。儿子断奶了，他还继续吸。为了每天能吸奶，他怎么都不肯出差，也不让老婆出差。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还这样。这老婆可是受不了了，找到他的领导。还是领导有办法，让他下部队蹲点，半年，这么着，这个问题才算是解决了。

高等学府　第二十四章（6）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无聊不无聊！”段龙山平时只要一看杨小兰的眼睛，杨小兰就目光躲闪。而这次，杨小兰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段龙山不屑多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烦不烦！”

“我是你老婆，连跟你说句话你都嫌烦！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不准你进女儿房间！她这么大了，不需要再听睡前故事了！”说完这话，杨小兰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啪的一下把段龙山搁在茶几上的保温杯给扔到了地板上，“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用你跟她讲睡前故事嘛！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敢带她到北戴河，我们就离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神经病！你自己不想想，女儿为什么不跟你？就连家长会都不要你去。妈的，跟老子发什么鸟火！今天我也把话放在这，女儿想跟我去，我就带她去。想离婚？离了婚，女儿也不会跟你！你脑袋放清楚点！”段龙山压低嗓门，然后，到各个房间把门、窗都关上。

“你才神经病！哪家女儿这么大了还要听爹讲睡前故事的？你懂不懂点事情？你他妈里个卖×……”杨小兰声嘶力竭。

段龙山走到自己的卧室，狠狠地把门关上，杨小兰两脚便把门给踹开了。

“段龙山，你如果敢带女儿到北戴河，我就去找省委书记！我倒要看看，是你他妈的狠还是我狠！”

“你还是个女人吗？”段龙山压低喉咙。

“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自己想想，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老早就不碰我了，没有夫妻生活，我们还算是夫妻吗？”杨小兰委屈，怒目圆睁的眼里盈满泪水。转而一想：谁他妈的稀罕你，我自然有我激情的地方！

“是夫妻，不一定有夫妻生活。不是夫妻，不一定没有夫妻生活。”段龙山阴阳怪气，从牙缝里挤出个“嗛”音，却将杨小兰震颤得说不出话来。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泪如雨下，泪如河流！

这天晚上，若雪还是听着段龙山的睡前故事入睡的，她倒是甜甜地睡到天亮。若雪并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激烈争吵。第二天早晨，她坐在妈妈的怀里，跟妈妈撒娇，问妈妈是不是生病了，气色不太好。问妈妈是不是哭了，眼睛是肿的。问妈妈是不是不顺心了，情绪不对了。她让妈妈闭上眼睛，亲妈妈的眼睛，亲了又亲。然后，亲妈妈的脸。刻意逗着妈妈开心。终于，杨小兰笑说女儿弄了她一脸的口水，并借机劝女儿不要跟着爸爸去北戴河。女儿央求，她拗不过，于是，跟女儿谈条件：

“若雪，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妈妈，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你说吧。”女儿快乐地看着她。

“回来以后，不准再让爸爸跟你讲睡前故事。”搂着女儿的杨小兰即刻感受到女儿情绪的剧变，小身体顷刻间像是泄了气一般瘫软下来。

“为什么？”若雪嘀咕，两眼游移，努力捕捉妈妈的思路。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应该自己睡觉了。要不，妈妈哄你睡。”杨小兰失望地看着女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