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几乎没有准备的时间。李念并不跟张惠通争辩,只叫白杨赶紧看剧本,能看多少是多少。
就算白杨的表现不尽如人意,还可以跟张惠通央告,说是准备时间不充裕。如果时间充足了,白杨却表现得不够好,那反而失策。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李念明白这一点,所以干脆轻装上阵。
白杨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退缩,他在外面跑了这么久的戏,许多电视剧根本不靠剧本,编剧现场开工,经常是晚上的戏早上才拿到手,甚至干脆连剧本都没有,直接自圌由发挥,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个轻浮的时代,人们看一部作品,甚至根本不计较它到底是好是坏,而仅仅只是希望剧情延伸下去,给孤独的人生一点陪伴和安慰。
白杨只告诉李念,“李总,明天下午,记得来接我。”
张惠通让两个助手去楼下坐着,客厅里只剩他和白杨,李念陪在旁边。
客厅后面还有一个房间,用柳条帘子隔着,隐约有人影在后面。张惠通道,“写剧本的单老也在,我就不让他出来了,免得你紧张。”
白杨乖乖点头,“谢谢张导。”
张惠通款款坐下来,“觉得哪段拿手,你就试哪段来吧。”
“我都行,张导点一段吧。”
白杨答得痛快。
李念霎时背上出汗,张惠通立刻锋利地看向李念,“他早就拿到本子了?”
“没有,这个事情就算我敢骗您,单老也不会骗您,剧本确实是昨天才给他。”
张惠通的眼睛形状十分温柔,一瞬间目光却咄咄逼人,令李念倍感压力,李念反射性地站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叫小祖圌宗你别掉链子啊。
白杨也站起来,“张导,我确实是昨天才拿到剧本,熬夜读的,还有黑眼圈呢。”
张惠通看他一眼,“看不出你有黑眼圈。”
白杨挠了挠头,“我用了点遮瑕膏盖上了。”
李念的汗又出来了。
张惠通好奇地凑近去看他,问,“整个剧本你全都记得?”
“记不得,”白杨诚实,“但剧情和基本感觉我都在心里了,让我先看一眼就可以。”
李念持续不停地流汗。
张惠通却笑起来,“那就是,第二场,这一段吧。别怕,放轻松。”
他让白杨放轻松,白杨还真就轻松了。白杨探过头,去看张惠通手里的剧本。张惠通也就真指给他看,“这里,到这里。”
——导演在或者不在,大导演或者小导演,并不会凭空使自己的演技提高或者下降。
白杨已经明白这一点。跟姜睿昀在一起演戏,教他懂得一件事:导演可能会让你表现得比平时更好,但没有理由让你比平时表现得更差。演戏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
紧张并不会给你的表演增加一层美化滤镜。
而帘外的李念,帘后的世安和单启慈,都捏着一把汗。
这段戏并不长,也没有对手,表现的是沈白露一个人在琢磨角色,来回徘徊,独角戏。
白杨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表现,实在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别人的表演,大多是色彩强烈的画,放在眼前就令人感到冲击。而白杨的表演让人感觉空白。
但要真说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表现,似乎也想不到。他的表演是完整的,完整的一块空白,像没雕琢过的籽料,任谁都能看出籽皮还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玉质的一点白,可是你要把这层皮扒了,又觉得不妥。
他只是单纯地在表演,凭本能,他享受到本能的轻松,也感受到本能的快圌感。
台词接连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涌圌出来,记不得的地方,便有人轻轻提醒他,他就又畅快地、接着演下去。
李念在旁边看得汗如雨下,张惠通给白杨提词,白杨连句谢也不知道说。
帘子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