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见自己吹过了头,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下身子说:“姑奶奶快别这么说,任他家的女儿就是天仙,我们宝哥儿也不稀罕。未必只靠他家宝哥儿才能有前程。咱们两家要是结了亲,姑奶奶还能看着姑爷是白丁不成,到时候给宝哥儿捐个前程,有个官身青黛不就是官夫人了?”
黎氏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几个大丫头和范嬷嬷就拉长了脸,范嬷嬷不客气地数落她:“舅太太倒是好打算!从没听说过要岳家给女婿捐前程的。我们二小姐自然是要嫁个举人进士的,您还是给宝少爷捐好前程再来说亲吧——我看单是让他考的话,倒是真的难为他。”
王氏被说得讪讪地,满脸通红,想作又不敢顶撞范嬷嬷:因她知道范嬷嬷是黎海珠的心腹,能当孙府的半个家的。得罪了她,以后再来打抽风可就不容易了。
黎氏也讨厌这个兄弟媳妇,只是面上却不好带出来,脸上就显出疲色来。
范嬷嬷见了连忙让她躺好,几个丫头倒水的倒水,送药的送药,还有忙着使人去请大夫的。
范嬷嬷老实不客气地对王氏说:“舅太太,不是我们太太不招呼您,实在是病里精神短少招待不周。怠慢之处请您莫要生气才好。家里忙乱就不留您了,橙络,快把孝敬老太太的礼和舅太太的东西给装上车。找个仔细些的小子帮着给送回去。”
王氏虽说没能达成心愿,但是又得了一车的东西,也就略略气平了些。当下告了辞出来回家不提。
待她走后,范嬷嬷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什么物件儿,还想娶我们二小姐!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也不照照镜子,有那个脸面没有!”
孙张仰在外书房听得内院的丫头传话吩咐二门外的小厮请大夫,心里一惊,以为黎海珠有什么不好,连忙放下手里的账册,撩开袍子疾步往上房赶。在垂花门外遇到被奶妈抱来请安的沾衣和青黛姐妹俩,就一手一个抱了。
进得门来就听到范嬷嬷骂王氏的话,放下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沾衣和青黛早扑到黎氏跟前,沾衣软软地问:“娘,你哪里不舒服?沾衣给你揉揉好不好?”
黎氏心里一暖,再看到青黛虽然不说话,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那神情不像是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倒像个大人一般。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看到黎氏伤心,孙张仰的脸就板了起来:“是谁又惹得太太伤心?我方才听到是谁要给青黛提亲?”
范嬷嬷就把刚才王氏的话学了一遍,气愤地说:“她倒打得好算盘!哪里是为了我们二小姐着想,我看是知道爷和太太疼二小姐,想打着二小姐的幌子从我们家捞钱罢了!”
孙张仰听说是王氏,心里微怒。但当着黎氏,面上却不好带出来。还没有开口,就见青黛猛地站起来,“哗啦”将手中玩的玉磁汝窑花囊狠掼在地上。青黛的后槽牙磨得咯吱直响,心里痛骂:“我辛辛苦苦装哑巴,还不是为了让爹娘别把我嫁出去。就这样还有人敢算计到我头上!想娶我?下次等见到黎宝儿我非得打死他!”
橙络和绛纱急忙过来看青黛的手可划伤了没有,紫绢招呼小丫头进来扫地,范嬷嬷揽过青黛摩挲她的背给她顺气:“不怪得小姐生气!就凭那黎宝儿的德行,敢来求我家二小姐,不是做梦!”
孙张仰倒是真真切切看到青黛的眼中的杀气,忙劝慰女儿:“青黛乖乖,快别生气啦,爹爹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劝完女儿又劝夫人:“你也别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老爷我。说起来我倒是要说还是岳父的不是,你说他挑女婿倒是有眼光,怎么挑儿媳妇是一个不如一个呢?”
黎海珠被他的自吹自擂说得笑了:“少在那里马不知脸长了!你倒觉得自己好,在爹爹眼里头,你才是挑坏的那一个!”
孙张仰无奈地摇摇头:“唉!正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矣!”
不说孙张仰在家逗夫人女儿开心,那王氏回到家就唆撺着丈夫,让他去求黎老爷子给黎宝儿和青黛说亲。
黎传儒虽说从小被他老爹拘管惯了,只知唯唯诺诺的,学业上又总是不开窍。但在古板自大上却是深得他老爹嫡传的。
当下皱眉道:“那孙家不过是一商贾,乃是贱业。为商者,无不囤积居奇,以求暴利。又不事生产,只求东贩西卖,满身铜臭。我们怎能要他家的女儿?再说,青黛那丫头相貌虽说出色,毕竟是残疾,如何配得上宝儿?”
王氏听得他口口声声“商贾”、“贱业”,不由得勃然大怒:“就你们家清贵!商贾下贱,那你们还巴巴地求了我来做什么?”
原来这王氏出身倒是地地道道的商贾之家:她家原是市上开豆腐铺子的。
若说是黎家这种鼻孔朝天的人家,如何会取回一个向来呲之以鼻的商贾之女?这里头的话可就长了。
原来黎老爷子嫁了女儿后,手里攥了一笔钱,有了底气,就找人四处给儿子相看媳妇。
想当然黎老爷子的眼睛先是盯着官宦人家的女儿的,不过人家都知道黎老爷子家日子过的清减,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让女儿嫁去吃苦。相了十余家都不成后黎老爷子不免将眼光稍稍放下些。只要是读书人家即可。
恰巧城东有一个姓郭的秀才,家里的女儿年方十四,唤作秀儿。生的倒是柳眉杏眼水做的一般。只是到了豆蔻年华,又生的出众一些,不免就有些狂蜂浪蝶经常在前后出入。郭秀才夫妇看出相来,恐怕女儿做出事来坏了名声,就寻媒婆子急急给女儿找个婆家。只要是家世相当,能尽快将女儿嫁出,就是略略给些聘礼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