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荆楚的士子,原本秋天时就该跟好友一块到达京城的。不料临行时家中寡母突然病重,实在走不开,拖沓了几月。直到年底母亲病稍好便催促着他启程,才至今日方到。
眼下考期已近,又是年关,京城为供士子价钱合适的客栈多是已经住满了,剩下都价钱昂贵,以他的家境实在是负担不起几月的食宿,少不得只能想办法去道观借宿了。先期到京城的同乡好友说到城外来接他,至今不见人影。这寒冬腊月的,他又人生地不熟,好友若真失约,他恐怕连今晚落脚之处都发愁。
想到这里,朱成虽然面上还沉稳,心里却多少也有了几分忧虑。
“伯定——伯定——”
正想着,远远突然传来几声高呼,朱成大喜,顺着声音看去,书童已经早早跳了起来:“少爷,是钱少爷!”
一辆马车快速的朝着这边驶来,马车上一书生探出头来,正使劲朝这边挥手。
朱成走出亭子迎上前去,马车“唰”的一声,正好停在他跟前。
车上书生已经笨拙的爬了下来,急急的走上来,边作揖边忙不迭的一脸歉意道:“伯定,等急了吧,哎呀,都怪我,原想好用这辆马车的,偏偏忘了跟门房那边打招呼了,结果李兄他们早说好今日要出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商讨下来。”
“不妨事,斋芳你费心了,我也才刚到。”见好友如此为自己费心思,朱成满心感动,忙宽慰道。
“好在你到了,我一直担心怕你错过考期呢。”钱祟抖着身上的雪花,边打量着好友,边道。
“怎么会,还有两月呢。”朱成微笑的看着好友,看来北方的严寒并没有冻僵好友跳脱的性子,还是那么神采飞扬。
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就这么站在风雪里哈哈大笑起来。
等书童把行李都搬上马车,钱祟拉着好友也踏进车内。关上车门,车夫一甩鞭子,马车飞快的朝城门驶去,显然是早打好了招呼,城门口的小卒没有拦阻。
马车外表虽然素净,里面却宽敞舒服。座位上都垫着厚厚的棉垫,用丝绒包着边,放着软绵绵的靠枕,中间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盆,里面正烧得旺旺的炭火。车窗处厚棉的帘子支起,露出一角蝉翼纱窗,以便通风透气。
朱成就着炭火烤了烤手,坐在软软的座位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缓过了气来,看着好友奇怪道:“斋芳,刚你说与人商讨,这马车是你借来的?”这马车一看就是近几年才从京城兴起的四轮转轴马车,价格极其昂贵,他这好友虽然家境也算富有,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购置得起的。
钱祟神秘的笑笑,避而不答道:“伯定,伯母病可好了?”
朱成面带忧色道:“用了些药,却未大好,她老执意不肯让我伺候,直催着我启程。”
钱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行。科考在即,你且放宽心好好应试,到时候中个进士回去,老人家一高兴,什么病都好了。”
朱成点点头,脸色和缓起来,摇头道:“一期取士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天下近千名士子相争,哪那么容易就榜上有名。”
“伯定谦虚了,以你的才学,最少也在三甲之列。”钱祟不以为然道。
朱成淡淡一笑:“天下才人数不胜数,可不敢如此狂妄自大。”
钱祟挥挥手,显然明白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性,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道:“离科考之期尚有两月,伯定你打算在何处落脚?现在想在京城中找合适的客栈可难办的很。”
朱成叹了一口气,在深知自己境况的好友面前也不用掩饰,道:“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预在京中找一处道观落脚。”
钱祟皱了皱眉头,而后笑了起来,突然道:“伯定,你可还记得我们曾谈论过的小状元安兰楚安大人?”
“安兰楚?可是安鞅?”
钱祟忙摆手道:“诶,安大人提前加冠了,字兰楚,切不可再如此称呼!”
“当然记得,怎么了?”朱成一脸疑惑。怎么可能不记得,三年前的一甲头名状元,应试时年方十一岁,皇上亲口赞誉为神童,称其有兰芳之华,相宰之质。虽然依照状元的惯例进了翰林院,官方为七品编修,但圣上亲口赐封他为御书房行走,特赐其配银鱼袋。
着绿色官服而配银鱼袋者,举国上下就此一人,圣眷一时无两,天下士子说来都是一脸的艳羡。朱成虽然不是攀高慕远之人,但对这位小状元还是如雷贯耳的。
钱祟不无得意的说:“数月前,我往状元府投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