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决定咬咬牙断然斩掉这个难题。不这样做,他与莫莉之间的根基就会永远不稳,总像是两个朋友之间隔着个事儿,相互躲着不谈,却又从头脑里抹不掉。
“啊,是的!”他说,“现在柯克帕特里克小姐离开了你,你当然在家里加倍重要了。我看见昨天的《泰晤士报》上报道了她的婚礼。”
他说到她的时候声调都变了。但她的名字总算在他俩之间说了出来,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他继续说道,“我想我还得重申我父亲的邀请,叫你到我家稍微住一段时间,而且我态度更加坚决,因为我的确看出,自我来到这里后”——其实他是昨天才来的——“你的健康已明显好转。还有,莫莉,”现在是她以往所熟悉的那个罗杰在说话了,“我认为你在我们家里会对我们有帮助。埃梅见了我父亲胆怯,不自在,他对她也从来没有很亲热过——但我知道,要是有人能把他们拉到一起,他们会彼此喜欢,彼此疼爱的。我还得走,在我走之前这件事若能实现,对我会是莫大的安慰。”
“要走——你又要远行吗?”
“是的。你没有听我说过吗?我的合同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九月份再出去六个月。”
“我记得你说过。可是我不知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如同过去那样呆在家里不走了。”
“我父亲好像也这样认为。但是我可不能再把这里当作我的家。为什么我想劝父亲接受埃梅和他一块儿生活,部分原因就是为此。啊,大家都散步回来了。不过,我还会见到你。也许今天下午我们会有一点空闲时间。我有许多事情要和你商量。”
于是他们分手了。莫莉高高兴兴地上了楼。她心里充实而温暖。罗杰像朋友一样和她谈话,使她感到非常愉快。她一度认为她再也不能以兄弟姐妹似的亲密关系来看待这位留着褐色大胡子的名人了,但现在一切都好了。当天下午他们没有机会继续密谈。莫莉平平静静规规矩矩地和两位寡妇及一位老处女一起坐马车出去了。但一想到吃正餐时还能见到他,第二天还能再见到他,心里便乐滋滋的。星期天晚上,在吃饭之前,大家都在草地上闲坐或者漫步。罗杰继续对莫莉讲他嫂子在他父亲家里的地位问题。这位做母亲的和做祖父的两人之间的纽带是这个孩于,但由于嫉妒,两人争的闹的也是为这个孩子。为了使莫莉明白双方处境的困难,有很多具体情况得告诉她。这两个青年男女沉浸在他们所谈的事情之中,信步走入林荫大道。哈里特小姐从一群人那里离开,来到在不远处漫步的霍林福德少爷身边,以受宠的妹妹对哥哥的亲热劲儿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否认为你的模范青年和我宠爱的姑娘在了解彼此的优点?”
她刚才在观察,但他没有注意。
“你说的是谁?”他问道。
“你顺着林荫道看,那两个人是谁?”
“哈姆利先生和——那是不是吉布森小姐?我看不出来。噢!!你要是往这方面胡猜,我可以告诉你,你是白费时间。罗杰·哈姆利不久将成为整个欧洲的大名人。”
“这完全可能,但依我来看,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影响。莫莉·吉布森会欣赏他的。”
“她是个非常漂亮、非常善良的乡下小姑娘。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可是——”
“你还记得那次慈善募捐舞会吧,你和她跳过一场舞后说她非常聪明。不过,说来说去,我们像天方夜谭里的仙人和仙女一样.一个只夸卡拉马尔扎曼王子,一个只夸巴多拉公主。”
“哈姆利不是个要结婚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私人财产很少。我还知道,科学即使可以称为职业,也不是个赚钱职业。”
“噢,要是毫无希望——不过,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也许有人给他留下一份财产——也许这个谁也不需要的讨厌的小继承人会死。”
“不许这样说,哈里特。你最不应该往这方面想。往这方面想就必然指望某个人死,靠偶然的机会来改变现状。”
“律师们不就是常常这样想吗?”
“谁有必要这样想就让他想去。我不希望谋划婚姻,也同样不喜欢盼人死去。”
“你快变得非常平庸、非常令人讨厌了,霍林福德!”
“只是快变得如此吗?”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看成个令人讨厌的平庸家伙了呢。”
“你听我说,你要是想去别人那里听恭维话,那我就走了。不过,我说的这件事要是变成了现实,你可不要忘记我预言在先。要不,咱们打个赌,输家掏钱,赢家做东,视情况给卡拉马尔扎曼王子或者巴多拉公主买一份礼物。”
第二天霍林福德少爷就要离开托尔斯庄园的时候,记起了他妹妹的这句话,困为他听见罗杰对莫莉说:
“那么,我可以告诉我父亲你下个星期来看他吧?你不知道他听了会多高兴。”他原想说来看“我们”,但他直觉地感到,把莫莉答应的来访看作只是看他父亲也好。
第二天莫莉回家了。她对托尔斯庄园竟如此恋恋不舍,使她觉得惊奇。过去在她心目中,这座房子是她小时候被遗弃、受尽痛苦折磨的场所。现在她发现,新的印象与以往的概念如果说并非可不能调和的话,也是很难调和的。她在这里恢复了健康,感受到了快乐,而且有了一个新的希望,虽未说出口,但它微微的芬芳气息已悄悄飘进了她的生活。难怪吉布森先生觉得她的脸色好多了,吉布森太太觉得她比以往更有风度。
“啊,莫莉,”她说,“参加一点高雅的社交活动对一个女孩子所起的作用的确叫人看了觉得惊奇。和你在托尔斯庄园遇到的这样的人们在一起,即使只有一个星期,本身也就是一次礼貌教育。有个人说到一位贵族夫人时就是这样说的,把这位夫人的名字忘记了。你身上有一种东西,看起来和以前大不相同——je ne sqais guoi(注:法文,意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你和贵族人家相处过。我亲爱的辛西娅样样都可爱,就缺这一条。亨德逊先生之所以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号痴心的情人。他给她买的钻石成了堆。我不得不对他说,我原来是有意培养她热爱简朴,他可不能给她买过多的贵重东西宠坏了她的习惯。但我对他们有点失望,他们不该出上旅行不带个女仆。样样安排得都好,只此一个缺陷。这是太阳上的一个黑点。莫莉,我如实告诉你,每当我想起亲爱的辛西娅,夜里我就要祷告上帝,希望我能给你也找到一个这样的丈夫。我说这么久了,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托尔斯庄园见到了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