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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60（第1页）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转眼又过一纪。

一日傍晚，羊狮幕沈家大宅前，几个少年，手里拿着窗课，围在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身边。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宗相。

“三叔，看看我今日写的这首《三月桃花》。”一个稚气未脱少年挤上前，把窗课递到宗相手中。

“万顷桃花涨，奔流出大江。正当风信换，恰听浪声撞……传明，近来作诗大有长进。不错，不错。”宗相接过传明手中窗课，看过一遍后，笑着赞道。

传明，大哥宗高的长子，自小聪慧，八岁能诗。

“爹爹，看我的，看我的。”一个孩子急了，举着窗课，奶声奶气叫道。

“好，好，谱儿。爹爹看你的。不辨家多少，苍茫一望中。人村环远岫，云气接层空。嗯，有些意境。”宗相看着他的六儿宗谱，笑呵呵说道。

…………

“听罢楼头雨，新开几树花。明朝应见买，深巷又闻哗。此诗，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好。”宗相看得连连点头，连赞两个“好”字，看向身旁的夫人曼娘，深有感慨地说：“夫人，明儿、谱儿两人之诗，日见老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可谓一代更比一代强。我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相公，明儿、谱儿两人试贴诗，确实愈加老道。不过，你要说老了，别对我说，和明儿、谱儿他们说去。”曼娘道。

“三哥、三嫂。”六弟宗琦走了过来，向宗相、曼娘打着招呼，说道：“我今日从汉杰叔那里回来，新甫哥哥也回来了，他说想来看看你。”

“六弟回来了。新甫在书院，学业如何？”宗相问道。两人虽说只有二十天师徒情分，感情却是极好。

“今冬，督学梁宗师视学萍城，新甫哥高取入泮。”张新甫高取入泮，对宗琦来说，冲击力极大，虽说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说起，仍与有荣焉。

“六弟，你呢？不会也入泮了吧？”曼娘见宗琦有些兴奋，突然问道。

“三嫂，我倒是也入了，只是不如新甫哥哥。”宗琦有些不好意思。

“好。六弟，努力修业，为兄相信你定能得偿所愿。”宗相大声道。

“六叔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大群孩童、少年闻声蜂拥而来，团团围在宗琦身边。

看着青春年少的六弟，和那一大群孩子、少年嘻嘻哈哈，宗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斯时，自己跟随祖父、父亲、叔父，辞别王家坊，登上雪竹垇。不几年，又移家金牌山，虽是艰辛倍尝，未堕青云之志。年及甫冠，府县两试，连拔前茅，正待鲲鹏展翅之际，慈父身陨大庾，守制丁忧三载。期满，家中食指日增，遂弃举业，佐家政，始贩运白术，往售杭城，家业始日渐丰裕。

十年中，天地无常，日月有情，祖母祖父相继辞世。羊狮幕、雪竹垇、钟引塘悲恸之余，重又焕发生机。

沉舟侧畔千帆过，世上新人赶旧人。十年中，羊狮幕庐舍鳞比，男女数十人，颇称热闹。先是大哥娶妻李氏，生传明。二哥娶妻郑氏，生传清、传薪、传俊、传科、传馨、传杰。四弟娶妻黄氏。入祧传诚。六弟高取入泮，前程可期。

夫人曼娘又生传廉、传谱……

再过两月，又到启程赴杭之时。每年秋、冬两次，将江西术、厚朴贩运杭城，把布匹、杭稠、湖笔、歙砚诸物运回萍城，一来一往间，获利甚丰……

谭氏布衣坊，物是人非。曾经，每次贩术到杭，总去盘桓二三日，或找青烟求购绸缎布匹，或为青云代为书函往来。（时青云已回萍武考。）久之，青烟与他，暧昧之意，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宗相岂能不知？然每思及家中妻儿、兄弟，宗相只得故作糊涂，情思暗藏。他年异日再赴杭城，发现儿女情笑未投机，佳人已嫁为人妇。

爱徒吴殿阳，应武举，中举人，官温处道营守备，今非昔比。昔日，忆及自己首次赴杭，几近走投无路，偶逢殿阳，随意指点几招，被殿阳奉为高人。自此，得殿阳之助，顺风顺水，得财得利。所谓助人者，人助之；善人者，人善之。

钱氏中药房，掌柜钱日台，已垂垂老矣。宗相来杭，必来钱氏一走，每次，钱掌柜见宗相，必语无伦次，老泪纵横：“钱某在，长约存。”钱、沈两家，相交于微末，不忘于富贵。如今，隽品于术，苏杭，常衢，医家药铺，谁人不知？哪家不晓？江西术，亦畅销于朱氏、王氏各大医馆、药店，如如日中天。

宗相又想起了族叔沈开祥。去年八月，宗相、宗高去仁化长江横山甲扫墓，途经大庾，看到这位族叔白发皓首，驼背弓腰，两人多年未见，再见时神情激动。祥叔告诉宗相，乌金（鸦片）城乡蔓延，内良隘老少青壮，吸食者与日俱增，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面黄肌瘦……宗相听了，想起父亲死于吸毒者之手，更是愤恨不已。他又问起高若无、悟镜、悟通三人，祥叔说，高先生念叨过你几次，去年已作古。悟镜、悟通二位大师，仍在法云寺。

宗相听后，唏嘘不已。末了，他留下一些银两，辞别祥叔，离开大庾。

“爹爹，我们进屋吧，太阳快下山了。”不知什么时候，传谱来到跟前，伸出小手，拉扯他的衣襟，说道。

“好好，我们进屋。”宗相起身，朝前面看了看，远处的武功仙山，落日洒金，辉煌一片。

（上部完）

“好。六弟，努力修业，为兄相信你定能得偿所愿。”宗相大声道。

“六叔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大群孩童、少年闻声蜂拥而来，团团围在宗琦身边。

看着青春年少的六弟，和那一大群孩子、少年嘻嘻哈哈，宗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斯时，自己跟随祖父、父亲、叔父，辞别王家坊，登上雪竹垇。不几年，又移家金牌山，虽是艰辛倍尝，未堕青云之志。年及甫冠，府县两试，连拔前茅，正待鲲鹏展翅之际，慈父身陨大庾，守制丁忧三载。期满，家中食指日增，遂弃举业，佐家政，始贩运白术，往售杭城，家业始日渐丰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