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婚恋这件事只能他来适应时代。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能和范希亮说的,他只能在心中自我感慨。
范希亮听完也是替自家表妹忧心,忍不住催促卓思衡:“表哥你现在可不是白身了,虽说不能委屈了表妹,但也不能耽误了,我也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就算慧衡妹妹身体虚弱,慈衡妹妹也十五岁了啊!”
表弟的思维非常符合时代,他作为兄长当然替妹妹的年龄和婚事担心,这是他的责任,卓思衡十分感激,也不能拿自己的思维去说服,只道:“也好,但你别到处说,默默看着就行,更何况你自己的官职也快下来了,好像就是这两天的信儿了,咱们妹子的事儿我肯定上心,你的前途也很重要。”
话题每每说到自己身上时,范希亮就会蔫了,完全没有他替人打算时的精细认真,只有些懵懂不知所措的言辞:“我也不知道如何呢……我打听过的,我这个成绩不上不下,留京大概就是个小衙门的差事,外派倒是还能做个一县之令,可大概就要离家很远了……我也不知道哪个合适,之前父亲问我打算,我实话实说,被他骂了一通……”
卓思衡略有沉吟后问道:“姨丈没有说对你的寄望吗?”
范希亮神色低落地摇摇头道:“他起先没说,听我说完大骂一通后说也罢了,问问他的老上司,给我在帝京谋个小职位,不求有多出息,但求能多帮帮家里就是了。”
卓思衡蹙眉思考其中问题出在哪里时,范希亮见他久不出言,又说道:“父亲与其说对我有寄望,不如说是不失望就好,他与继母都看好一弟,我也确实觉得自己不如一弟聪慧。”
卓思衡知道自己这个表弟又想自闭了,赶紧拍拍他的肩膀组织一下语言说道:“表弟,这世上小聪明总是更容易被人看见,但真正的大智慧却要潜心相处才能发觉。但若不能潜心相处,这些隐藏在人行为当中的优点又如何得知呢?我虽是晚辈,但这几次听你说和见面后,都觉姨丈和夫人行事皆有不妥,实在有违长辈的慈行。”卓思衡觉得,是时候真正好好和范希亮谈谈了,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表弟一辈子的未来可能就要囿于宅邸的麻烦之间了。
范希亮苦笑道:“表哥,父亲不喜欢我,我一直知道的。而我不是继母亲生的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不偏心呢?我虽然心中也有委屈,但也是理解她的。”
卓思衡听罢却极其认真摇摇头道:“确实是人都会偏心,你我虽读圣贤书也会如此,这不奇怪。然而偏心与坏心却是两回事。我听范永说,你常来我山寺的事被你继母知道,她暗中跟你父亲诬陷你养了外室才到处乱跑不肯在家读书,有没有这件事?”
范希亮之前怕耽误卓思衡读书,并未将此事告知,而是范永气不过,在考试后挑了个时间一股脑说出来,想让卓思衡替自己家少爷想想办法,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位表少爷的才干,每次都能拿住老爷制服夫人,有他出主意少爷定能摆脱眼下的困顿。
“表哥,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范希亮赶紧想大事化小,“我和爹说了实话,是替朋友安排住处,总去看诗文的,后来他看了我在你那里写得文章,那么老多,没花时间怎么写得出来?想也不是去胡天混地,便也只是罚我书房思过,没打也没……没怎么骂。”
卓思衡此时正襟危坐,拿出卓衍教自己人世道理的架势来字正腔圆道:“这件事如果不是你继母故意,又怎会歪曲至此?即便是出于偏心不求真相,想要约束打压你,她就该会在知道你曾经私自外出后,押了你的小厮去你父亲那里,告知他事态可能危及家门,然后由他对你教育惩罚,这至少是出于规正家风的目的,也是治家严谨该做的事情,然而她却屡次由人跟踪,明知你是去一处佛寺,仍要将事情压在一起添油加醋故意诬告,这般作为定然是对你心怀歹念,已经不是偏心不偏心的问题了。”
表哥说得每个字都如此有力,其实范希亮并非愚钝,又怎么会不知,只是他总觉得天不怜他,命里如此,便是这样了。
此时他心中也只是悲愤难抑,却并不憎恨继母。
卓思衡看他难过,换回平常温柔大哥哥的语气,柔声道:“所以,表弟,和你父亲说,你想去谋个外任吧。”
“外任?”范希亮愣住了,“要我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吗……”
卓思衡坚决点点头:“对,一个人去到广天阔地,独自历练,去解决真正的治世问题,遇见更多的人,探求更多的道理,而不是被不爱你的家人困在四方宅子里,枉费自己的胸怀与学问。”
表哥描述得如此激荡,范希亮再柔懦也是个少年郎,怎会不热血翻涌心怀激荡?可他还是略有犹疑:“我……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卓思衡笑道,“表弟个性虽然过于良善又软了点脾气,但却是有大善之德的心胸襟怀,你细心且勤勉又真挚克己,若为父母官,必能造福一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