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宛秋垂眸,执起小几上的信函,展开来细阅。未几,她执信的纤长手指止不住微微地颤抖,雪白的薛涛笺慢慢地被她揉攥于掌心,秀美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狠。
所谓的将军父亲竟然就这点出息吗?轻易就被弘安说动了,如今竟要放弃充当柯赵两家亲事的中人,还在信中让她息事宁人、安守本分!什么静待良机,什么指日可待,全是弘安的拖延之计而已,枉他征战沙场多年,竟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吗?不仅如此,他还已经同时去信给了柯大老爷,言明不能出面牵线一事,竟也不先跟自己商量后再行事,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越发恼怒,两手狠狠地、不留情地将信撕成了碎片,一手掷洒于地。心下亦已然决定,提裙便往外走去,候在厅外的书双和丹烟迎上前来,她冷冷下令道:“我要去见大老爷和大太太,你们立即去帮我通传!”
容迎初与柯弘安分道扬镳、自行回府后,又再若无其事地前去霞芜苑与众姑娘一同刺绣,直到酉时下学,柯菱芷上前来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大嫂,你今日可是跟大哥一起到冯家去了?”
容迎初左右张望了一下,道:“这儿人多,咱们回院子里再说。”
待回到万熙苑东院后,容迎初把小姑子带到了内堂里,让秋白把门窗都掩了,方道:“我今日确是和你哥哥到冯家去了,我们已和孟夫人碰过面,有些话,我们都挑明了说了。”
柯菱芷不由紧张起来,道:“孟夫人知道了赵家的事吗?”
容迎初拍一拍她的手背,道:“她都知道了。但你不必担心,孟夫人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你的不得已,而且她心里认定了你,不会因为这些枝节放弃你。”
柯菱芷却仍是忧心忡忡,蹙眉道:“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觉得大事不好……大嫂,今日一早语儿看到我,不知怎的脸色就是不对,我问她,她却不愿多说,只一个劲让我放宽心。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们为何都不告诉我?”
容迎初温言道:“语儿这也是关心你的缘故,我们都不想你太过忧心了。我和你哥哥正在想办法,你就听我们的,放宽心,静心等候,可好?”
柯菱芷眼睛不禁发红了,静静注视着嫂子,良久方哽咽道:“嫂嫂,我不能安心,我无法安下心来坐享其成。这本是我的事,事关我自己的终身,可我自己却是六神无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为我奔忙,为我费尽心思……这个家里的许多事,都不是表面看的这般简单,嫂嫂你一路艰辛走过来了,如今又要为我而伤神……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让我于心何安?”
容迎初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不告诉你,是觉得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我们有办法解决,既然可以解决,那何必让你多添忧愁呢?不如到最终把如意的结果告诉你,让你欢欢喜喜地做新娘子。话说回来,从来婚姻之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做不了什么也是常情,这并不是你的错。”
柯菱芷忍下了泪意,点头道:“我一直觉得这家中已经没有可信之人,可如今却觉得,大嫂是最值得我相信的人。”
一旁的秋白听了这一阵子,知道主子是不愿小姑子在这时候多想,遂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来,四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今日刺绣时,韦奶奶那幅说不上名堂来的绣活?”
柯菱芷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心绪间的忧虑稍稍分散,略略回想了一下道:“是,小嫂那绣活确是奇特,并不是咱们寻常的绣法,而且那花样看着也挺新鲜。”
秋白笑道:“我当时是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想着等奶奶回来了,就要告诉奶奶的。她那绣法是我们那边特有的手艺,名叫十字绣!而且我也知道绣十字绣的方法……”她眼珠子一转,电光火石间,心生一念,促狭道,“奶奶,不如我教会你绣十字绣,你赶明儿也给她绣出一幅来,好吓她一吓,让她以为你跟她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人?”
第十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容迎初闻言也忍不住笑了,道:“就是你们那个什么‘时代’吗?跟她是同乡又有什么打紧的呢?还能把她吓住?”
秋白掩唇窃笑:“肯定能把她给吓住的!而且还能混淆她的视线,好歹给她个错觉,让她对奶奶多几分提防,轻易别来招惹咱们奶奶!”
容迎初虽然不甚明白个中玄机,可听秋白如此说来倒也有趣,才想答应,眼光掠过跟前的柯菱芷,不由想到了什么,笑里多了几分玩味:“既然是要混淆韦氏的视线,那只我一人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韦氏也不是那等轻易被蒙骗的人。依我看呀,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我和芷儿也学了这个什么……十字绣?然后咱们三人一起在她跟前绣将出来,好让她以为咱们仨都是她的同乡,既然要吓,就让她把胆给吓破才痛快呢!”
柯菱芷面上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要真这样,小嫂定是知道不可能三人都跟她是同乡,那究竟谁才是她的同乡,想必她也得花费点心思去猜度吧。”
秋白笑着连连点头,道:“四姑娘说得是,奶奶这主意好,就让她花点心思在这上头,我把我们那里的一些行事习惯教给你们,时不时地在她面前露几手,让她提心吊胆去!”
容迎初和柯菱芷相视而笑。秋白说干便干,忙去找来了针线,与两主子围坐在紫檀圆桌前细细选了各自所绣的种类,商量下来,容迎初学绣挂饰,柯菱芷学绣荷包,秋白自己则绣一个帕袋。
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绣下去,有了消磨辰光的事务,自然而然地让自己不再思绪烦乱,让等待也变得不再那么煎熬难耐。
夜静人心却难平,只不过是勉强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掩藏在心底罢了。
不知埋头绣了多久,容迎初正聚精会神地压着回绕的彩线,将线拉紧成花瓣形,一旁的秋白慢慢站起身来,正想称呼,不知怎的却又噤了声;柯菱芷察觉到动静转过头看去,亦停下了手中的绣活,看了一眼仍旧专心于针线缠绕中的大嫂。
他悄声无息地踱进了厢房中,目光落在背对着大门的妻子身上,看到秋白起身,只扬一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依旧是无声地走到妻子身后,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
她身子微微一抖,与此同时听得柯菱芷唤道:“大哥。”方知是他回来了,心下不觉稍稍一紧,只不知,他的归来会带回什么消息?他会告诉自己实话吗?边想着,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转身面向他,正对上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那里面似乎透出了一股温柔,莫名地有安抚人心的感觉。
她心知不可贪恋,垂下了眼帘,轻声道:“相公回来了。”
柯弘安注视着她道:“没让你等太久吧?”
容迎初面上禁不住一阵潮热,低头瞄了桌旁的柯菱芷她们一眼,道:“等得不久,却依然心焦。芷儿知道了咱们去过冯家,担心得紧,就等着你回来问一问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