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号,细小的雪粒从破烂的稻草屋顶,和柳条围成的边墙缝隙里灌进屋子中,空气里都好像凝着冰针,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
浑江边上一个到处漏风,好像是谷仓或者库房一样的屋子里,大竹森也抱着胳膊缩在一个角落里蹲着,他的身子好像好像被浸在冰水里,冻得瑟瑟发抖。
在过去的一天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大竹森也就像做了一场梦。他记得昨晚这个时候,他还穿着身上这件白大褂,在温暖的诊室和住院病房里给病人看病,那时候他还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生,但现在他却像个牲畜一样被关在这里。
如果说寒冷还可以忍耐,让大竹森也心神不宁焦虑难安的是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身上的医生白大褂已经破烂不堪,污迹斑斑,但他始终还穿在身上,一有机会便对着看押士兵点头哈腰,挥着自己的医生工作证,用蹩脚生硬的中国话解释他是一位医生,不是开枪暴乱的士兵。他希望联军可以和之前一样,优待他这位日本军医,让他可以返回医院工作。
可惜每次他遇到的答复都是一样,联军战士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对他咆哮,命令他回到身后的战俘人群里。
“大竹军医,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迟田军曹嘿嘿冷笑,“就算他们相信你是位军医,但当你不拿手术刀,端起枪往监狱里冲的时候,你就和我们一样没区别了,就是个扛枪,当兵的!”
迟田是大竹森也的病人,泡病号的那种病人。大竹森也在战俘人群里认出迟田的时候,瞬间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为了救他而杀人,最后自己脑袋被打爆的当兵的名字,就是迟田的同乡好友小岛。
还在大竹森也犹豫着是否告诉迟田小岛已经死掉的消息,迟田很无所谓地吸了吸鼻子,往地上重重吐了口浓痰,“还是小岛这家伙死得干脆,被人一枪打在脑袋上,不疼不冷不饿了,更加不用担心害怕自己是死是活的。”
和大竹森也一起关在这个破烂的茅草黄泥盖的破烂屋子里的,还有一二十个日本人战俘。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但借着屋外时常晃过的探照灯,和地面白雪的反光映照,大竹森也还是可以在黑暗里分辨出在屋子各个角落里那一个个蜷缩身子,瑟瑟发抖的身影。
大竹森也没有戴眼镜,他的眼镜在转移到这里的路上掉在地上,镜片被摔出了几道裂纹,整个世界成了万花筒里的样子,光彩陆离但又怪异虚假。
没有眼镜,同屋的那些人的模样更加模糊不清,分不清面容。实际上,大竹森也也没有心情去认识同屋的那些家伙。
他和小松三雄,还有迟田几个人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最先被扔进了这个屋子里。天黑之后,门不断被看押的士兵拉开,又送进来十几个人。
这样也好,屋子里多些人,至少可以暖和一些吧。大竹森也这么想着,随即脑子里就又跳出小松三雄白天对他说的话,“我们都会被处死,没有人可以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