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这样不小心,把正月里弄成了这样,康哥儿回京也耽搁了、壮哥儿的私塾也耽搁了。真是罪过。”
他责备自己,陈延和陈安自然忙说:“爷爷,这和你没关系,是……”
是什么?
“是我不该说吃鱼的。”陈延:“我不喜欢吃鱼。”虽然这不应该,但是陈延确实会想,如果那天只说了,自己不爱吃鱼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有回来,没有什么别宴,就好了。
“也怪我,是我没有看好你。”陈安更痛苦,爷爷是在他面前栽下去的,他怎么能,怎么会——
如果自己能仔细一点,如果自己更强硬一点,爷爷就不会掉进水里了。
二人这是钻了牛角点啊,老陈头心下送了口气,还好,自己还有口气能说话。
“你们胡说,别揽了,都是爷爷的错。”
老陈头说是自己的错,陈安和陈延则说,是自己的错,错错错,都在争错。
争着争着,老陈头咳嗽了一声,霎时寂静。
他笑了,沟壑纵横的脸上闪着一抹慈爱的笑,他握住了两个人的手,冰冷的手,“爷爷最怕的就是醒不过来,你们在想这个。”
“我们谁也没错。”老陈头说:“我网过太多次鱼,一次都没错,所以以为这次也不会错。”
“你们也一样,爷爷要走了,我早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
“爷爷的事,和你们都没关系,今后我也会在地下看着你们,我们老陈家的根、老陈家的荣耀。”
“我不希望任何人阻拦你们往前的路,就像是这几日的这条鱼,若你们放不下,那阻拦你们的人就成了我,有这样的事,爷爷……”
他吸了一口气。
看上去十分难说,陈延和陈安立刻应声,说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
老陈头又问陈安:“那日网来的鱼,可带回了家?”
谁还记得那东西,陈安摇头。
老陈头道:“那你二人在爷爷走后,就去河边再网一次鱼吧,爷爷最想看见、最高兴的,就是你二人能和之前一样,开开心心把鱼吃了。”
他不知道在此之后,孙儿能不能解开心结。
但——
一切都到这里了,就只能这样了。
他相信可以的。
他们都是极聪慧的孩子,能想明白的。
最想说的事说完了,老陈头的目光有些涣散,他朝着窗户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还是雪,还是冷啊。
支着身子,他叫二人把外间的人全部叫进来。
乌泱乌泱的一群人走了进来,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最后,老陈头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老妻身上。
他挣扎着向老妻伸出手,陈阿婆立刻坐到了床边,坐到了陈延和陈安的中间。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他终于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是一棵年老的树,轻轻地倒在了另一棵树的怀里。
尔后,便是一片哭声。
这是第一次,陈延第一次直面血亲的逝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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