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右撇子对生命的期待比左撇子高,用在费列森身上却不正确,不是吗?哈哈哈!”
麦努斯跑去跟其他人分享这个智能新发现,侯勒姆问哈利说:“你要回家了吗?”
“我去散散步,晚点可能会去芬利斯酒馆跟你们碰面。”
哈利刚到门边,手臂就被哈根抓住。
“谁都别先走,”哈根静静地说,“署长说他会下来说几句话。”
哈利看着哈根,随即发现自己眼中一定绽射出某种东西,以至于哈根立刻放开他的手臂,仿佛他全身着火。
“我只是去厕所。”哈利说。
哈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哈利回到办公室,拿了夹克,缓缓走下楼梯,走出警署大门,踏上格兰斯莱达街。空中疏疏落落飘着雪花,艾克柏山闪着点点亮光,一声警笛冲天响起,随即又如同遥远的鲸鱼歌声般消逝。两名巴基斯坦人在附近的商店前温和地争辩,一名步履蹒跚的醉鬼在格兰斯莱达广场高唱水手之歌。哈利感觉得到惯于在夜间活动的野兽正在嗅闻空气,以判断出来活动是否安全。天哪,他爱极了这座城市。
“你怎么在这里?”
艾莉惊讶地看着儿子特里夫,特里夫坐在厨房餐桌前正在看杂志,收音机在一旁单调地低低响着。
她原本想问特里夫怎么没和父亲一起坐在客厅里,但旋即想到儿子会想来跟她聊聊天也很自然。然而特里夫并不是来跟她聊天的。她倒了一杯茶,坐了下来,静静看着他。他长得非常好看。她总是认为自己会觉得他丑,但是她错了。
收音机里某人正在说男人已不再是造成女人无法挤进挪威企业董事会的阻碍,企业正在努力制订女性席位的合法数量,因为大多数男人似乎都不喜欢被分派到可能招致批评、在专业上受到挑战,或无法躲藏在别人背后的职位。
“他们就像小孩一样一直哭闹,吵着要开心果吃,一旦吃到了又把它吐出来,”那声音说,“看了就让人厌烦,也该是时候让女人负起一些责任、展现一些胆识了。”
没错,艾莉心想,也该是时候了。
“今天在ICA超市有人来跟我说话。”特里夫说。
“是吗?”艾莉说,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喉间。
“那人问我说,我是不是你跟爸的儿子。”
“嗯哼,”艾莉柔声说,声音极轻极柔,她感到晕眩,“你怎么回答?”
“你怎么回答?”特里夫从杂志上抬起头来,“我当然回答说是啊。”
“问你这句话的人是谁?”
“怎么了,妈?”
“什么怎么了?”
“你的脸色好苍白。”
“没什么,亲爱的,那个男人是谁?”
特里夫的视线回到杂志上:“我刚刚好像没说那个人是男的吧?”
艾莉站了起来,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收音机里的女性声音正在感谢工业部长和亚菲·史德普做出这么精彩的辩论。她望入黑暗,看见几片雪花四处回旋飞舞,漫无目标,完全不受地心引力和自己的重量影响。当机会来临,雪花就会降落,融化消失。她看着雪花飘飞,心里似乎受到抚慰。
她咳了一声。
“什么?”特里夫说。
“没什么,”她说,“天气好像变冷了。”
哈利在奥斯陆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脑中没有一个特定目的地。当他站在莱昂旅馆外,才明白自己要来这里。妓女和毒贩已在附近街道上各就各位,开始做生意。这时是高峰时段,客人喜欢在午夜前完成性和毒品交易。
哈利走到接待柜台前,老板韩森一看见他就面露惊恐之色。
“我们说好的!”韩森高声尖叫,抹去眉上汗水。
哈利心想为什么这些靠他人原始欲望为生的人,身上总是裹着一层闪闪发亮的汗水,像是为自己的无耻穿上一件虚假的羞愧外衣。
“给我费列森医生那个房间的钥匙,”哈利说,“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了。”
客房的三面墙壁贴着七十年代的壁纸,壁纸上画着褐色和橘色的迷幻花纹,浴室墙壁漆成黑色,灰泥剥落之处布满黑色裂缝和污渍。双人床中央下陷,坚硬的地毯感觉有如针头。可以防水防精液吧,哈利心想。他拿开床尾一张椅子上的老旧手巾,坐了下来,聆听城市发出的隆隆噪声,这些噪声正期待着刺激来临。他感觉到嗜酒的狗儿回来了,它们高声吠叫,拉扯铁链,喊说:一杯就好,一小杯就好,这样我们就不会吵你,这样我们就会安静地趴在你的脚下。哈利没有笑的心情,却还是笑了。恶魔必须被驱除,痛苦必须被淹没。他点燃香烟,烟雾袅袅上升,飘浮到宣纸灯旁。
费列森曾和什么样的恶魔格斗?他是不是曾将恶魔带来这里?抑或这里是他的圣域,或是庇护所?也许他发现了一些答案,但并未得到所有的解答。想要得到所有的解答是不可能的,好比说疯狂和邪恶是不是两种不同的实体?又或者是不是当我们不再了解毁灭的目的,就称之为疯狂?我们能了解为什么有人把原子弹丢在无辜百姓聚集的城市里,却无法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伦敦陋巷里,将散播疾病和堕落的妓女开膛剖腹,因此我们称前者为务实,后者为疯狂。
天啊,他多么需要来一杯,只要一杯就好,好去除痛苦和这一天一夜带来的极度不适。
门外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