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哈利大喊,被自己怒气冲冲的声音吓了一跳。
房门打开,一张黝黑脸孔浮现在门后。哈利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她在美丽强健的头颈之下穿着一件短夹克,夹克非常短,露出紧身裤头上方的一圈肥肉。
“医生呢?”她用英语问,第二音节的重音流露出法国腔。
哈利摇摇头,她看了他一会儿,关门离去。
几秒钟后,哈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女子已走到走廊尽头。
“等一下!”哈利用英语大喊,“请你回来。”
她停下脚步,满怀戒心看着哈利。
“两百克朗。”她说,重音落在最后一个音节。
哈利点点头。
她在床上坐下,聆听哈利提出的问题,一脸困惑。哈利的问题是关于医生、关于那个邪恶的男人、关于他跟好几个女人杂交、关于他想带进房间的儿童。每个问题她都摇头表示不懂,最后她问他是不是警察。
哈利点点头。
她皱起双眉:“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医生呢?”
“医生会杀人。”哈利说。
她狐疑地看着他。“不是真的。”她终于说。
“为什么?”
“因为医生是好人,他帮助我们。”
哈利问医生如何帮助她们,然后坐着聆听黑人女子述说医生每星期一和星期四都会带着他的包来,坐在这个房间里,叫她们去厕所采集尿液样本,替她们抽血,检验她们是否感染性病。如果她们染上一般性病,他就替她们治疗和开药;如果她们染上艾滋病,他就给她们医院地址;如果她们罹患其他疾病,医生也会开药。他从不收费,只要求一件事,那就是她们必须答应不把他的事说出去,只能告诉她们在街上的同行。有些女人带她们生病的小孩来给他看,但旅馆老板不准小孩上来。
哈利边听边抽烟。这就是费列森的嗜好?这个嗜好是不是邪恶的另一端?是不是必要的平衡?还是它突显了邪恶,让邪恶有空间喘口气?纳粹集中营的门格勒医生据说就非常喜欢小孩。
他的舌头在嘴里不断肿起;他再不快点找酒来喝,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黑人女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手指抚摸两百克朗的钞票。
“医生还会来吗?”最后她问。
哈利张口想回答,但舌头阻碍了他。手机响起,他接了起来。
“我是哈利。”
“哈利?我是欧妲·保森,还记得我吗?”
他不记得,反正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我是NRK的工作人员,”她说,“上次我邀请过你,请你来上波塞脱口秀。”
原来是那个研究员,是美人计。
“请问你明天愿不愿意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我们想听听你是如何成功侦破雪人案的。对,我们知道凶手死了,但我们还是想知道这种人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他被称为……”
“不要。”哈利说。
“什么?”
“我不想上你们的节目。”
“这可是波塞脱口秀啊,”欧妲说,语气中带有由衷的困惑,“是在NRK电视频道哦。”
“不要。”
“听着,哈利,谈谈这些不是很有趣吗……?”
哈利将手机掷向黑色墙壁,一片灰泥掉了下来。
他将头埋进双手中,试着稳住情绪,不让自己爆发。他必须喝点什么,什么都好。他再抬起头时,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倘若芬利斯酒馆不供应酒类,倘若金宾威士忌不是摆在酒保背后的架子上,用嘶哑且带着麻醉和赦免的威士忌嗓音大喊:“哈利!快来缅怀一下往日时光,聊聊我们驱散的那些可怕幽魂和不眠的夜!”那么他也许可以避免破戒。
但话又说回来,破戒也许终究难免。
哈利几乎认不出他的同事,他们也完全没注意到他。当他踏进这家装潢华丽、充满丹麦渡船风味的红色酒馆时,他们正喝得兴高采烈,彼此勾肩搭背,彼此喊叫,满口酒气,随同美国黑人歌手史蒂维·旺德一同高唱“我只是打电话来说我爱你”。简而言之,他们看起来、听起来就像是一支刚赢得冠军奖杯的足球队。史蒂维·旺德唱到末尾,说他只是想表达心底深处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