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总,像我这种人,哪有什么尊严,做什么都谈不上侮辱。”谢舟很少有这种带着些许反抗意味的话,在言怡铧拥抱中转过身,黑暗中微抬起下巴同那双眼睛对视。“你能买我,让我有口饭吃,还能有钱给我妈看病,我很感激了。”但他也因此付出了自己该付出的,所以互相并无任何亏欠。
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命运和阶层的人,钱货两讫各取所需的交易是最好的相处模式,等到言怡铧厌倦后一拍两散也都顺理成章。因为这个人,是他接触人中最优秀的,年少有为、自信沉稳、光芒万丈。
这样的人就活在遥远的另一个叫精英的世界,将来会娶一个德艺双馨门当户对的千金,生一两个可爱的儿女,闲暇时去海外度假又或者去打打高尔夫,生意场上挥斥方遒,家庭中美满幸福。
那是言怡铧可预见的人生,跟他一个活在垃圾堆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第66章我都知道
言怡铧被这几句话堵住,有那么瞬间的无言以对,然而多年生意场上的历练让他在如此情境下依旧从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舟维持着轻笑。不明白这些有钱的欲望,连玩个床伴都想要几片真心来佐,言怡铧的明里暗里的引导他早就察觉,但是一直都趋利避害的拒绝接触,两个迥然不同背景的人,怎么在一起。
言怡铧的真心,于他而言就是天上的太阳,他想都不会去想。
“阿舟。”言怡铧把手臂一点点收紧,将人抱在怀中,身体紧贴着,他好似想借由这个动作,将不可言明的自信和安全感传递到谢舟身上。“你可以尝试来到我怀里,我不会让你失望。”
两年前
秋天招聘季,言氏公司的独栋大厦门口被应聘者围的水泄不通。学生和另谋出路的人都挤在里边,西装革领正装领带,拿着简历的高级精英知识分子几个几个围在一起说笑,一片群英荟萃的盛景。
那天阳光很好,附近建筑在光下白的刺眼。言怡铧开车经过,随便往窗外瞥了眼。白净年轻人坐在喷泉边的大理石台子,就像是乱入城堡的爱丽丝,身上穿了件洗的发黄的米白色外套,还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一条黑色牛仔裤,拿着个旧矿泉水瓶子喝水。
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怦然心动。
言怡铧看到他手里的简历,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去靠近这人。他下车,顶着太阳走了过去。
后来谢舟就成了他的助理。言怡铧找人调查谢舟的背景。大数据库将这人满目疮痍的资料完完整整呈现。
言怡铧从一开始就知道谢舟的种种经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没有以强硬或是轰烈的方式闯入他自封的世界。谢舟缺乏自信和安全感,像一只曾被丢弃过的猫,只敢缩在阴暗的下水道里,偶尔会探出头看一眼蓝天但又很快缩回去。
言怡铧能做的就在出口守着,看着,慢慢将他引出来。
谢舟没有回答,只是借由这句话让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四周没有一丝声音,两人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相拥而眠。
到了下半夜,可能是药性太强他身体受不住,谢舟感觉四肢无力,浑身出了好多汗,被言怡铧禁锢在臂弯中更加难受。
头顶人发出的呼吸声均匀绵长。言怡铧劳累这么多天,今夜终得安眠已经睡熟。
谢舟耐着动作以厘米的距离挪动,小心着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挪出来,退到床边,背对着舒了口气。
“怎么了?”言怡铧迷糊中的音色带着丝沙哑,抬手去摸谢舟,手掌搭在他小臂上问:“不舒服吗?”
谢舟极轻出了口气说:“没事。”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动了动,翻了个身。
“哪里不舒服?”
“没事。”
“不舒服就告诉我,我陪你。”拥抱的姿势在这炎热夏天确实难受,言怡铧拉起谢舟的手扣住放在胸口,他知道这人的性子,这样就能保证他每一次难受蠕动自己及时知道。
谢舟被他握着手,在床上昏沉躺了一天睡意全无,低垂着眼皮,在黑暗中看着言怡铧的方向。
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才收摊回来,经过房前时吱嘎的三轮车灯从窗户透进,有转瞬即逝的光打在言怡铧脸上。他的睡脸平静,跟往常在办公室时的冷锐严厉完全不同。
手被紧紧握住,大概是因为这静匿的夜里,有个人陪着,谢舟躺在床上,终于愿意从阴暗中下探出头来,窥这尘世中的一丝光明。
“我十七岁那年,我爸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一大笔钱,被追债者逼的举家自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言怡铧说这些,只是想顺着心想说出来而已。“我妈不忍心,抱着被灌了安眠药的我从大火里逃出来。”一个女人抱着昏迷不醒的十七岁儿子逃出火海,其中艰难可以想象。
“我逃出来后没什么事,但我妈腿上落下了大面积烧伤,落下残疾。”
“追债的人很多,我只能一边搬家,一边找些乱七八糟工作挣钱给我妈治病。”言怡铧不知道一个十七岁未成年孩子经历这些是怎么咬着牙爬过来的,但那都是在无法挽回的过去,现在他能做的只是不去打扰谢舟难得敞开心扉。
谢舟悠悠看着上方黑暗,即使看不清他也知道头顶那块天花板上有一块菱形脱落油漆的地方,他已经在这种地方住了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