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敛裙迈上了骊台的长阶,台顶早有内侍等候。
“贵妃娘娘,请。”内侍躬身相迎,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
观月跟在内侍身后向殿内走去,一路上只见女子的珠履像小山般相叠在路两旁,数不清究竟有几双。
脚下渐渐沉重起来,愈往里走,观月听见女子欢笑与弦乐交融声则愈清晰,调和出淫且靡的曲调。殿内瑞兽熏笼缓吐出暧昧的香气。
今夜的盛宴,好似不像观月料想的的那样轻松。
甫一入殿,观月便看见殿内挤满了曼妙女郎,她们穿着露骨的纱裙,个个丰姿冶貌,斜倚在王公贵臣的怀中与之调笑。她们中不乏从勾栏中出来的媚娘,竟还有燕宫中低位的嫔御。
这分明是一场上下同乐的合欢宴。
观月不自觉望向殿上高座,那位以荒淫昏庸而闻名的帝王,正躺在一位美人怀中,像只嗷嗷待哺的小兽,贪婪地仰头叼她指间的红果。
这是观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香艳场景,只感到耳畔像火烧般羞躁的热。
她撇过脸去坐了下来,并未发现她的所有举动都被顾珩看在了眼里。
顾珩坐在燕帝的身边,穿覆苍青道袍,上面绣着四合如意云鹤暗纹,玉拂尘规整的摆置在他的膝旁。他静静坐在那儿,专心地把玩着掌间的羽觞,殿内的声色酒乐似乎与他无关。
即便潜于浮华之下,游于苍狗之间,仍然干净的像是不染世俗的一掬清泉,又如遗世独立的仙人。
半晌,他似乎对那只羽觞没了兴趣,将其随手放在案上。
而后,对燕帝落下轻飘飘的一句提醒:“贵妃娘娘已到了。”
高座之上,燕帝终于肯从美人的胸前抬起头来,酒气熏得他满面通红。
“贵妃?在哪呢?”
观月不愿惹人注意,坐在角落里已久,可眼下却不得不走向殿前问安。
流光之下,那身织金缎裙衬得她身段窈窕,清丽合宜,在一众紫燕黄莺之间,更显得绝艳脱俗。
更糟的是,她生了一双勾人的含情眼,即便只是寻常一眄,也交缠着无尽的柔情,恐怕就算是世间最无情的男子,被她看上一眼,都难以把持。
“妾拜见陛下。”观月行礼时,领口处露出半截肌白若雪的秀颈,招来了不少男人饱含深意的目光。
也同样引来了燕帝的注意。
“美人,快到朕身前来。”酒气朦胧间,燕帝恍若望见仙子下凡。
“美人”?好潦草的称谓。观月勾出一个不失体面的笑,迈上玉阶,刚走到燕帝面前,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进怀中。
秦观月想过各种姻缘交会的开端,却对这种勾栏曲水般的恩宠恶心至极。
她不想再失了体面,或者说,秦观月从来也没有体面。
燕帝身上的浓烈酒气,和他鬓角的白发,无不让观月感到反胃,更何况,文武众臣还在身边看着。
年轻的女子总是那样美好,燕帝欲望勾缠的目光在观月身上流连。
“陛下,听闻贵妃娘娘善舞,今日不如就请娘娘为陛下舞一曲助兴吧。”淑妃往日自负美貌,今日被观月抢了她的风头,心有不满。
淑妃此话一出,殿下有好事的臣子纷纷附和,分明也是想看贵妃一舞。
“淑妃娘娘此话不假,若此女技艺尚佳,我便封她个第一舞姬。”开口的是右席次位的文官,可惜观月此时双颊作烫,一时无暇顾及。
秦观月屏息等待着燕帝对于这位触怒逆鳞的悖臣的发落,她想着,即便这混佞不死,也要当众庭杖,她心中轻蔑的一嗤。
但等来的是上下君臣相视,不约而同的拊掌而笑,秦观月没有料到,燕朝的根,已朽败至此。
秦观月尊为贵妃,怎能在臣子面前随便献舞,岂非是有意羞辱她。今日她若真在这殿上一舞,来日只怕整个秦国公府都要遭人耻笑。
观月脸色苍白,连带着呵气都有些发颤:“陛下,我……”
观月话未说完,便被燕帝打断:“便依爱卿所言,朕也有些日子没看乐舞了,贵妃便去罢舞上一曲吧。”
话已至此,观月在众臣的注视下勉强地站了起来,她回身做好姿态预备接受羞辱。
只是此刻,她回眸间倏的望见了清明的月光,戏谑似地撒在殿前的白玉阶上,她余光一乜,看到了身披着月光的他。